高远哭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园园姐刚才还好好的,我们俩说着说着,她先咳了两声,然后就,就呕了一大滩血然后,我哥哥让我来找你”
“你兄不是说风寒入体,喝些药发发汗即可。今日怎地无端地吐起血来”孟长辉眉头紧锁,落在他脸上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
高远本来就怕他,又见他脸色阴沉,眼泪流的更凶了,“我不知道你赶快回去看看”
孟长辉见他一问三不知,知道问什么他也答不上来,随后对宋百年吩咐道“你拿我的腰牌到三安城的若水观走一趟,观里有个法号观空的道人,我与他是旧识,只需报我的名讳即可事不宜迟,现在出发”说完,解开腰牌扔给了宋百年。
三安城与三河城相邻,因着辖区内有安庆、安平、安丰三镇,故为三安。
“得令”
宋百年接过腰牌转身离开,安排妥当的孟长辉这才转身离开,高远擦掉泪抽抽噎噎的跟在后面。
芃芃肚子饿了,她自己已经玩了很久,又累又饿。经常陪她玩耍的娘亲,这会儿又睡着了。她懵懂地望向身旁的娘亲,伸出肉乎乎小手想去摸一摸她的脸。以前娘亲躺下的时候只要摸摸她的脸,她就会起床给芃芃做好吃的。可小手还没有碰到娘亲的脸颊,就被人抱在怀里,她转过小脑袋懵懂疑惑地望着他。
“啊,啊”她饿了,又累又困。可没有人哄她睡觉,也没有人给她吃奶。
高瞻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声音微哑“乖乖的。”
然而,肚子里的饥饿和身上的困倦,让她不舒服,小嘴一瘪“哇哇哇”地又哭起来。
高瞻呆滞地看着怀里哭泣的孩子,许久,才回过神将她放倒抱住,轻轻拍着她的小身体。
又累又困的芃芃哭了一会儿,还是没吃到奶,最后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高瞻将她放在床尾的被窝里,随后,折身去探田园园的鼻息,似有若无。此时她面如土色,人事不知,顿时觉得心如刀割。
他向田园园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她的脸,哪怕一下伦理道德像是一把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礼义廉耻让他不敢造次。然想要碰触她的心情,却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高瞻只好从水盆中拿出布巾,轻轻擦拭她唇边未擦干净的血渍,动作轻柔而细致。
忽然,外面传来声响,高瞻起身避嫌。
门从外面被推开,女人的相公大步走了进来,一脸冰寒,开口便是质问“你不是说她是风寒,为何又会吐血”一走进床边,便看到女人面如金纸,衣襟和被褥上沾染了大片紫黑色的血,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气若有丝,眼看是进气有出气无,不禁讶然“这是中毒了”
高瞻垂着眼,脸上具是麻木“中毒了。不知她何时中得毒,此毒远比周大力所中之毒,还要霸道气滞脉弱,恐已伤了五脏六腑”他喉中哽咽,声音嘶哑“时日已不多”
话还未说完,“你说什么”孟长辉一把攥住他的衣襟,不可置信地质问着“这是什么毒为什么会中毒”
“你是她相公,她怎么中毒了,你为何不知”高瞻高声反问,随后也一把拉过他的衣襟,向来温和的大夫冷了脸,大声指责“你不是她相公吗你是怎么照顾她的”即使孟长辉比他高大半个头,也丝毫不落下风。
两个男人相互抓着衣裳,沉着脸对峙,彼此眼神中都积压着勃然怒火。
孟长辉率先质问“你不是大夫吗先想想办法,你难道眼睁睁地看她坐以待毙吗”
“我是大夫,怎么做不用你教我我已经给她喂过解毒丸了倒是你,身为她的相公,对她们母女二人可有半点上心她何时中了毒,作为枕边之人你怎不知”
他大声质问着,像是在宣泄着心中的无力与无奈他是救死扶伤的大夫,治病救人无数,可田园园所中之毒却令他束手无策这种毒前所未见为所未闻,在古往今来的医书典籍里都不曾记载过有什么比作为一个大夫却救不了深爱之人更痛苦的事情呢
孟长辉狠狠将他拽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神里充满嘲弄与阴狠“她是我的妻子,我如何对她又与你什么关系倒是你,别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高瞻,若不是你有恩于她,就凭你觊觎我的女人这一点,我便不能容你”
高瞻无所畏惧“孟季别以为你是将军就能胡作非为你又有什么资格做她的夫君她与大壮初到三河城时遇到劫匪,若不是我兄弟二人她与大壮在劫难逃,你那时候在哪里因着生意问题被整个三河城排挤时,你又在哪儿身怀六甲时被劫匪劫持半年时,这半年你又在何处她现在人事不知,你可曾问过她身体如何第一句便是质问于我在你心里,怪罪我远比她的身体还要重要”
若是她是他的妻,定然如珠如宝的爱护,又怎么会令她三番四次的遇险
面对他连连质问,“哼”孟长辉冷哼一声,松开他的衣襟,高瞻也松了手,二人对望一眼,各自别开眼。
片刻,孟长辉还是心有不忿,讥讽出声“没成想,她竟然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言,高瞻正色道“孟将军,此话实在有失偏颇,孟夫人从始至终未曾说过你一个不字不过是经年相处所见而已”
孟长辉气息一滞,眸色复杂地看着床上的田园园,口中喃喃“真是个傻女人”随后坐在床边,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粗长的手指掠过她干裂的唇瓣。高瞻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眉头紧皱,脸上再一次现出痛苦之色,正因为他是大夫,才知道已经无力回天
孟长辉的手指停在她沾染血迹的衣领上,侧头看了高瞻一眼,哑着嗓子道“出去我给她换件衣服她最爱干净,脏衣裳她是不肯穿的。”
高瞻掩门离开,孟长辉掀开被子脱去她的里衣,他将挂在她脖子上的小荷包拨开,这个小荷包听她说过,这是别人送的很重要的宝贝。虽不知是什么,既然她喜欢便随她戴了。赤裸的身体上不知何时起了大块的红斑,成片成片,聚集在前胸和后背,触之则其他皮肤无异,与周大力身上的斑块极其相似
不过,他从中毒到死亡经历了一个月,而田园园也不知从何时中的毒,竟然到了如此凶险的地步前些日子两人同房时,孟长辉不曾在意她身上有没有斑块。作为人夫,竟是如此不负责
孟长辉不知道,门外的高瞻已经泪流满面。他对他说时日不多,其实田园园恐怕连三天也撑不过去了一想到,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高瞻当真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待孟长辉给田园园换好衣服,这才发现自己的女儿一脸泪痕蜷缩在床尾,一想到女儿也将同自己一样幼年失母,顿时心如刀割,五内俱焚。
“园园”他抚摸着田园园的脸,轻轻呼唤着“你起来看看芃芃,她不能没有娘啊你忍心她一个幼女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吗园园”话未完,已是哽咽难言。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一个在屋外泣不成声,一个在屋内哽咽不已,连空气都弥漫着说不出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