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沉寂。
柳艾津缓缓坐回椅子,后背靠在椅背上,闭眼揉了揉眉心。
陈青没有着急上前,柳艾津打电话的对面是她曾经服务过的领导,如今的省党委副书记、省长郑立。
柳艾津之前能申请省纪委前来,应该也是郑省长做的指示。
这也是柳艾津第一次当着陈青的面,向她背后的大人物请示。
似乎今天晚上,陈青的汇报已经让柳艾津对他的防范少了一些,关系更近了一些。
从柳艾津的回应的话,他可以肯定这一次柳艾津要不顾一切地实施她的计划,甚至是她一直的谋划了。
他没有催促柳艾津做出任何决定,而是看了一眼她桌上的养生杯,默默地拿起走到饮水机旁边加满了水,放回到她面前。
“领导?”陈青低声唤道,“喝点水,润一润!”
柳艾津睁开眼,刚才那一瞬间的疲惫已被尽数压下,只剩下冷硬的决断。
“你都听到了。郑省长给了我们原则支持,但底线是,事情必须在地方框架内解决,不能借军方的刀。”
她站起身,走到墙上的江市地图前,目光扫过石易县的区域,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转身过来,“陈青,有两件事需要你立刻去办。”
“您指示。”陈青微微挺了一下身板。
“第一,联系吴徒。告诉他,我需要他手里所有关于赵亦路涉刑事案的、最硬的货。”
“是。”
“第二,证据链。赵玉莲的口供,录音笔的内容,加上吴徒提供的材料,四十八小时内,我要看到一份能直接呈报省纪委、钉死人的完整报告。你亲自负责,让李花协助你,材料一定要完整,确保中间不出任何纰漏。”
“明白。”陈青点头,犹豫一瞬,“马政委那边……”
“我会亲自和他通个电话。这个事,你不用担心,”柳艾津抬手阻止他,“那边的审讯材料,就算我欠他一个人情,暂时先借出来。”
“好的,领导,我今天晚上先去找吴徒落实已经有的材料。”
“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陈青正要拉门,柳艾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等等。”
他转身:“领导还有指示?”
柳艾津走近两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怕吗?”
陈青微怔,随即明白了柳艾津话里的意思。
他唇角牵起极淡的弧度:“又不是第一次了。”
这回答让柳艾津眼底掠过一丝极浅的满意。
她伸出手,替他理了理西服领口并不存在的褶皱,动作轻缓,带着不同往常的意味。
“现在这样,很好。”她收回手,“去吧,万事小心。”
“明白。”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
走廊灯光清冷,他的脚步声规律地响着,一声声,敲在寂静里。
他没有回头去看柳艾津有没有在身后注视,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那间办公室里沉甸甸的托付分量。
自从踏入市政府,他就成了靶子。
诬告、审查、街头遇刺……早已超出了寻常公职人员工作的范畴。
表面上,冯小齐、蔡信之流相继落网,可赵亦路在江南市经营多年,其根系之深,至今都没有完全挖掘出来。
单是石易县,从县长支秋雅、常务副县长石雷,到政法委、公安局,牵出的线索已触目惊心。
这还仅仅是一个县。
虽然未必人人都与赵亦路有直接关联,其中也少不了各有盘算之人。
但此次将支秋雅推至台前,赵亦路硬逼迫着支冬雷和林浩日下水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
他能想象,今晚柳艾津向郑省长汇报的同时,林浩日那边必然也不会毫无动作。
只是这位始终以“稳定”为理由的林书记,是否敢向他的靠山和盘托出,还是两说。
柳艾津交办的事,在他看来执行不难。
真正的麻烦,在于她最后那句未明说的担忧——垂死挣扎的人,最是疯狂。
冯小齐已是前车之鉴。
支秋雅、支冬雷,乃至赵亦路,谁敢保证他们不会铤而走险?
危险,以往多冲着他来。
这一次,或许也会笼罩在深夜依然亮着灯的市长办公室里,那位孤勇者——柳艾津。
与吴徒的联系很顺利,电话一打就通了。
在这个许多市领导注定无眠的夜晚,吴徒却又去了郊外的农庄。
陈青的车刚到,农庄主人已候在门外。
与前两次不同,这位中年汉子身上透着股压不住的兴奋,对他格外热情。
“吴政委来多久了?”陈青随口问。
“等您半天了。”对方答得干脆,“吴政委交代,您今晚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