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支秋雅快步跑到一辆面包车前,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上去。
陈青在后视镜里分明看到面包车转向的时候,尽管车身全是泥浆,但轮毂却闪着明亮的金属光泽。
但是他却没有声张,只是示意着赵师傅跟上了面包车,七八辆车又向着受灾现场驶去。
柳艾津在支秋雅的陪同下,实地视察了受灾村庄和群众安置点。
支秋雅全程陪同讲解,指挥若定,确实给人一种具有很强的工作能力的表现。
甚至还贴心地从面包车上拿下一双崭新的半桶雨靴,只不过被柳艾津拒绝了。
今天柳艾津似乎出门的时候就有所准备,并没有穿高跟鞋,而是一双平底的白色皮鞋。
泥泞中,皮鞋上沾满了泥浆,甚至就连西裤上都带起了不少的泥点。
中午,柳艾津在最后一个安置点,还和安置的群众一起吃的泡面。
没有丝毫领导的架子,也看不出女性的娇气。
市电视台的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陈青注意到,摄像师的焦点几乎一直牢牢锁在柳艾津身上。
就连跟在身边的副市长杨剥也只是在大镜头下被收录进去。
这些细节和举动,陈青暗自记在了心里。
朱浩知道自己已失分太多,不敢再往前凑。他趁陈青稍有空隙,悄悄拉了下他的衣袖。
“陈秘,借一步说话。”朱浩的态度恭敬得近乎卑微,全然不顾自己县委书记的身份。
陈青随他走到一旁。
朱浩忙不迭地递上烟,压低声音:“陈秘,这事您一定得帮我周旋一下!”
陈青看了看四周,将烟推了回去,声音平稳:“朱书记,放宽心。我心里有数。”
他在朱浩手臂上轻轻拍了两下,转身离开。
陈青很清楚朱浩在怕什么。若换成别的县长,他未必敢如此回应。
但对方是支秋雅,那就不同了。
她是赵亦路的儿媳,支冬雷的女儿。
而且,支秋雅背后显然有高人指点,否则怎会一夜之间转变风格,如此精准地“深入一线”?
陈青之所以如此肯定,正是那辆精心准备的面包车,以及那过于干净的轮毂,无声地出卖了她。
下午回到尖山镇,市应急办主任已整理好完整的灾情报告,亲自呈给柳艾津。
后续处理方案也已拟好章程。秦主任汇报道:“柳市长,从目前看,这场突发灾情没有造成重大人员伤亡。灾后应对也较为及时。主要原因还是暴雨来得突然,与预报偏差较大,导致预警不足。”
“老百姓的安稳是第一位的。”柳艾津语气严肃,“不管天灾还是意外,应急办必须督促检查执行,绝不能引起群众不满。”
“是,我们一定落实到位。”
随后又听取了各村代表发言,会议结束时,天色已近黄昏。
支秋雅主动上前:“柳市长,您辛苦一天了。县里食堂准备了工作餐,用了再回市里吧?”
柳艾津略作考虑,点了点头:“好,那就吃完工作餐再走。正好我们好些同志单身,回家也得自己解决。”
车队再次启程返回石易县城。县政府食堂大厅里,竟摆了十几桌,县委、县政府的工作人员似乎都在加班。
柳艾津简单勉励了几句,众人这才落座用餐。
对支秋雅安排在大厅就餐,柳艾津显得颇为满意。
“支县长,这次应对暴雨灾情,石易县反应迅速,处置得当,辛苦了。”
支秋雅连忙谦逊回应,称是分内之事。
陈青安静用餐,此时仿佛不经意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桌上几人都能听清:
“支县长,下午在安置点,我看到市台记者采访您。您对着镜头向受灾群众承诺,县里会给每位灾民发放一千元临时救济款。这个举措,很得民心啊。”
支秋雅脸上淡笑不变:“陈秘对受灾群众这么关心,我代表石易县......”
“我记得光是尖山镇受灾群众就接近五千人,”陈青适时打断,语气平和,像只是确认细节,“支县长确定是每人一千,不是每户一千?”
柳艾津夹菜的筷子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没看支秋雅,转而望向应急办秦主任:
“统计出来了吗?石易县受灾群众总共多少人?”
秦主任赶忙翻开笔记本,仔细核对后抬头:“柳市长,目前统计全县受灾约七百户,共计——三千两百余人。”
柳艾津面色如常,看向一时语塞的支秋雅,语气温和却带着重量:
“那就是三百二十多万。支县长,石易县财政能支撑这笔开支吗?如果需要市里支持,可以打报告。毕竟,我们对老百姓的承诺,不能是空话。”
这话听着是关心支持,实则尖锐——你支秋雅是否为了镜头前的形象,夸下了海口?
支秋雅面上笑容不改,心里已将多事的陈青骂了无数遍。她知道这是故意给她出的难题,但在柳艾津和众人面前,她绝不能退缩,更不能改口。
她硬着头皮,腰背挺得更直,语气斩钉截铁:“谢谢市长关心!石易县虽不富裕,但这笔救灾款,我们县里自己想办法解决!绝不给市里添麻烦!”
柳艾津看着她强撑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了点头:“好,有担当。那我就等着看石易县的好消息了。”
饭后,市里一行人准备离开。
朱浩趁机拉住陈青,低声道:“陈秘,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