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无忌的视线，从她的脸，缓缓下移，落在了她那只踢过来的小脚上。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范云飞化成灰的时候，我感觉到了。”
“你感觉到了什么？”七立刻反问，语速有点快。
“我感觉……很‘饱’。”韩无忌换了个词，“但又很‘饿’。”
七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韩无忌继续说，他的语速很慢，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感受，也像是在一步步地设置陷阱，等待猎物自己跳进来。
“我的丹田，那个‘神魔太极旋’，它吞掉了范云飞的一切。神魂、血肉、力量……我能感觉到它在欢呼，像一头吃饱了的凶兽。这让我感觉‘饱’。”
“但是我的身体，我的四肢百骸，却在尖叫。它们极度空虚，极度虚弱。这让我感觉‘饿’。”
他抬起头，再次对上七的视线。
“‘饱’的是丹田，‘饿’的是身体。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吃下去的东西，去了哪里？”
七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谎言已经被看穿了。
再否认，只会让他更加警惕。这个疯子，你不能把他当傻子糊弄，否则他会真的发疯。
必须给他一个合理的、他能够接受、并且能为我所用的解释。
一个……新的“真相”。
“好吧，好吧，被你发现了。”
七忽然松弛了下来，她双手一摊，做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甚至还俏皮地吐了下舌头。
“真没劲，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呢。你的新能力，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嘛。”
她绕着韩无忌走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一件杰作。
“你说的没错。范云飞的‘焚天纯阳功’，对我确实有用。而且，用处很大。”
她停在韩无忌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这么说吧，疯子。你体内的‘神魔太极旋’，是个什么都吃的饕餮。但你这具凡胎肉体，却是个挑食的贵公子。什么都能吃下去，但不是什么都能消化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向韩无忌的丹田位置。
“那个姓范的，他的力量核心是‘焚天纯阳火’，对吧？那种东西，至刚至阳，对于你体内那股神圣的金光来说，是大补之物。但对于那股邪异的黑气呢？那就是穿肠毒药！”
“反过来也一样。如果你吞噬了一个修炼魔功的家伙，他体内的至阴至邪之力，对你的黑气是补品，对金光来说，同样是剧毒。”
韩无忌的眉毛动了动。
这个解释……听上去有点道理。
“所以呢？”他问道。
“所以我帮你‘过滤’了啊，笨蛋！”七理直气壮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你的‘神魔太极旋’负责吞，我负责帮你处理掉那些你消化不了的‘能量杂质’。比如刚才，我就帮你把那份至阳的‘焚天纯阳火’给抽走了。不然的话，你现在丹田里的那条小黑鱼，早就被撑爆啦！”
她指了指韩无忌右手手背上那个已经隐没的羽毛印记。
“喏，这就是‘过滤器’。也是我们之间合作的凭证。”
“合作？”韩无忌咀嚼着这个词。
“对呀，合作！”七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蛊惑，“你负责在前面冲锋陷阵，大杀四方，吞噬所有你看上的猎物。我呢，就跟在你后面，帮你处理‘厨余垃圾’。你获得精纯的、能被你完美吸收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强。我呢，也能吃点残羹剩饭，填饱肚子。我们这叫……双赢！”
她笑得像一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天真又狡黠。
韩无-忌看着她，没有说话。
双赢？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双赢的好事。
所谓的双赢，通常意味着有一方赢了两次。
他很确定，自己不是那个赢两次的。
这个自称“七”的小恶魔，她的说辞天衣无缝。完美地解释了能量的去向，也给了他一个看似光明的未来——一个可以肆无忌惮吞噬他人力量，还没有后遗症的未来。
这对任何一个渴望力量的人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但韩无忌不是普通人。
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信奉的唯一准则就是：任何不劳而获的东西，背后都标好了足以致命的价码。
这个“过滤器”，真的只是过滤器吗？
它能过滤能量，能不能也过滤我的生命？
它能帮你处理“厨余垃圾”，需不需要我付出点什么“处理费”？
这些问题，他没有问出口。
他知道，问了也得不到真实的答案。
现在，他很虚弱，而对方深不可测。他被“标记”了，处于绝对的劣势。
和强者谈条件，是最愚蠢的行为。
你需要做的，是顺从，是伪装，是寻找机会。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买卖。”韩无-忌缓缓开口，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淡。
七的眼睛更亮了：“是吧是吧！我就说我们是天作之合！”
“但是，”韩无忌话锋一转，“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这个呀。”七再次指了指他的手背，“我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帮你调和神魔之力，消耗了我的本源。你死了，我也要元气大伤。我可不想做亏本买卖。”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然后向韩无忌伸出了手。
“起来吧，我的‘合作伙伴’。此地不宜久留。范云飞那个废物死了，他宗门里的老家伙们，估计很快就会感应到。我们得在他们找来之前，离开这里。”
韩无忌看着她伸出的那只白嫩小手，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握住了。
她的手很凉，不像是活人的温度。
在他握住她手的瞬间，韩无忌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丹田气海中的那两条阴阳鱼，似乎与右手手背上的那个印记产生了一丝共鸣。
一股微弱却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印记传来，似乎想要从他的气海中抽取点什么。
但那股吸力刚一出现，就被“神魔太极旋”自发转动的力场给搅碎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