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宣儿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极深的韧意,仿佛那一问,不仅是试探,更是心底的赌注——赌她此生所信的道,是否仍能立得住脚。
而在她问出的那一刻,亭中的气息,便在无形间生出了一股极细微的波动。那波动无声,却极沉,仿佛连天地都在倾听这句低语。
在那凝重的寂静中,众人心底的波澜层层叠起,惊、疑、惧、惑、希冀交织,凝成一股难言的复杂情绪。
这一问,轻若鸿毛,却重若千钧。它不仅是对王谢的试探,更是对天地秩序、修道极限的一次触碰。于是众人的呼吸都在无声中变得缓慢,每一丝灵气的波动,都似在等待某个答案的降临。
董宣儿垂睫之间,那一抹极轻的颤意,如春水涌动,将她内心的渴望与不安映照无遗,化作无声的问句,悬在每个人的心头,久久不散。
王谢静静看了她一眼,神情如初,如波澜不惊的古井。那目光不带傲意,亦无轻蔑,淡然如风,却自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深远与镇定。那双眼睛仿佛映照万物,却又隔着一层无形的薄雾,让人窥不见底。
他缓缓开口,语声平稳清晰,仿若自心底流淌而出,无惊无诧:“并非只限化神,但至少也得结丹。”
寥寥数语,淡若清风,却在顷刻之间,如投石入潭,激起千层回响。那一瞬,亭中诸人皆似屏息,思绪被这句话震得微微一滞,心头泛起难言的波澜。
这句话太轻,又太重。轻,是因为语气平常,不带丝毫炫耀与自负;重,是因为其中所蕴的意味,几乎可以颠覆修道之理。
董宣儿指尖微颤,若非她心境稳固,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怔怔抬首,目光定在王谢脸庞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惊疑与几分难以置信。她那双澄澈的眼眸,仿佛想穿透他面上每一丝神情,从中寻出半点虚妄、犹豫或夸饰的痕迹。
然而她所看到的,只有平静。那是一种近乎冷寂的安然,不带丝毫炫耀,不似在辩解,亦不似在刻意隐瞒。那种神色,仿佛他所言之事,不过是修途寻常之理,既非惊世骇俗,亦非天机秘典。正因这份平常,反倒令她心底的惊惧愈发深沉。
他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那笃定之中,没有修为高深者的凌厉气势,也没有凡夫俗子的浅显执拗,而是一种历经无数劫火、仍能在灰烬中开出莲花的安然。
董宣儿的呼吸微微一乱,胸口似被无形之手扼住,一丝莫名的寒意顺着脊背悄然攀升。她从未在一个筑基修士身上,见过这般气度——不似强者,却有强者的沉凝;不似智者,却有智者的通透。那种从容,是跨越修为与境界的东西,是来自心灵深处的安定与沉稳。
那一刻,她忽然生出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仿佛在王谢面前,所谓“修为高低”“境界深浅”,都成了虚幻。天地浩渺,众生如尘,而他像是立于尘外之人,无争、无求,却看尽生死沉浮。
她的思绪微乱,心底那丝不安被悄然放大。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真相逼至眼前的惶惑。
若王谢所言为真,那么天地间的秩序、修途的极限,都将被重新书写。那种感觉,就像一只手,轻轻揭开了修士世界千年来不敢触碰的帷幕,让她窥见了帷幕后那不可言说的景象。
她心底的理智在呼喊着“不可能”三个字,可那股直觉却在低语:他没有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