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大厅中,灵茶的香气仍在弥漫,氤氲的热雾混着石壁的清凉缓缓消散,如一缕缕细线,将彼此的呼吸与沉默交织。茶盏之间,只剩偶尔轻触瓷面的微响,与难辨的心跳节奏交错。
辛如音的指尖停在茶盏沿上,看似无意识的动作,她自己却清楚,是为思绪寻一个依托。细腻的触感透过指腹传来,温度恰好,不冰不烫,恰如眼前的局面——无锋芒外露,却有暗潮在深处回旋。
她垂眸凝视茶水,视线似被轻轻荡漾的波纹牵引,又似在波纹深处藏着一份难以言说的心境。指尖动作极缓极轻,仿佛在反复抚平某种外人难察的波动。
再次抬眼时,她眸光里已多了几分收敛的平静,带着薄雾般的沉静,仿佛将心底更深的情绪折叠,细心藏进看不见的角落,只把表面打磨得温润无瑕。她对上王谢的目光,神情不闪不避,也不全然坦露,恰如其分地保留着属于自己的分寸。
“王前辈此言……让晚辈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她的声音清润柔和,像初春山涧溪水淌过鹅卵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穿透力。只是与平日相比,多了一分沉缓与克制,仿佛每一个字落下前都经过了斟酌。
她微顿片刻,似在斟酌字句,又似在权衡心绪,最终缓缓道:“若真如前辈所言,那所谓的唯一,并非荣幸,而是羁绊。”
说到这里,她目光微动,眼底的光像被茶雾轻笼,清浅淡然,却有一抹若隐若现的苦意:“世人视罕见为奇特,而晚辈承受的,却是日日不敢松懈的折磨。”
话音落时,她指尖微微一紧,茶盏沿的冰凉与茶水的温润在掌心交织,凝成一种奇异的感受,让心境在瞬间轻轻波动。
“前辈既已看出晚辈的龙吟之体,晚辈也不必再掩饰对灵药的需求。”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细听却能捕捉到一丝被压制的松缓——并非全然放下,而是对方既已看破,便无需再费力维持表象。
她顿了顿,像是要将更深的情绪藏回心底,接着轻轻呼出一口气:“世道凉薄,强者如云,晚辈终究只是炼气期修士,能走到今日不过侥幸,能否走得更远……不敢妄言。寻找灵药,也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
她未用“命运”“无力”之类的词渲染,更未流露求助姿态,只用近乎平等的语气,陈述事实与心境。
在她看来,过多示弱或许能换来怜悯,却可能在不经意间改变彼此的位势——这是她不愿也不允许的。
洞府空气依旧清凉,灵茶香气在她话音落时愈发明显。茶雾轻轻升腾,又在石壁的微凉中迅速消散,恰如她此刻的心境:表面平静,深处却藏着被风拂过的涟漪。她垂眸时,睫羽轻颤,映着茶水的微光,像被春水波澜拂过的柳影。
她握着茶盏的手,在外人看来稳如常态,只有自己知道,那微不可察的力度,是为了谈及此事时,不被情绪裹挟。她不是不在意,也并非不曾有过恐惧与疲惫,只是这些情绪,从来不愿赤裸裸地呈现在他人眼前。
她懂,修行界中,脆弱是最易被利用的破绽。即便眼前人未露半分利用之意,她也习惯用分寸守护自己的边界。
王谢望着她的神色,或许能察觉到这份谨慎与自持,辛如音却心里清明:这态度并非疏远,而是为在每一次对话中都保持对等的姿态——哪怕对方已看穿她的需求。
她抿了抿唇,将茶盏缓缓送到唇边,仿佛要用这一口温润的灵茶,将方才涌动的波澜压回深处。茶香入喉,微苦带甘,像极了她这些年走过的路:起初清甜顺畅,越往后越有苦涩回味,再细品,又能在苦中回甘,留下深藏的韧性与清明。
放下茶盏时,动作极轻,未发半点声响,只让玉盏与石案的接触在空气中化作无声的波动。这是她习惯的礼数——无论话语带着怎样的分量,落下时都尽量不惊扰周遭的平静。
片刻的安静里,她似在用沉默补全方才话语中的空白——那些未说出口的艰难、坚持与每日的孤行,最终都被藏进了细微的呼吸间。
她说完那段话后,茶盏中氤氲的热雾渐渐淡去,空气中只剩灵茶清雅的香气,在鼻尖与心头轻轻萦绕。辛如音抬眸看了王谢一眼,眸光如水,深处却藏着细碎的光,像山涧深潭,映着难辨的流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