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院。
这三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李哲所有的疲惫，也劈碎了他刚刚看到的那一丝微弱的“平衡”。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颤抖着点开了手机上的银行APP。
屏幕上，那串他反复计算、勉强凑齐的数字，清晰地显示在余额里。
那是过几天的月供。
但好在，他们有存款！
这念头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光，虽然微弱，却给了李哲行动的勇气。
“走！”
他当机立断，一把抱起滚烫的孩子，对惊慌失措的林薇喊道：“收拾一下医保卡和钱包，快！”他自己则胡乱套上外套，甚至顾不上换鞋，穿着拖鞋就冲出了家门，在电梯里焦急地看着跳动的数字。
深夜的冷风一吹，孩子在他怀里难受地哼唧了一声，李哲的心揪得更紧了。他死死盯着小区门口的方向。
没多久，一辆出租车终于驶来。
李哲几乎是扑过去拉开车门，小心翼翼护着孩子的头坐进去，连声催促：“师傅，去最近的医院，快一点，孩子发高烧！”
林薇随后赶来，手里紧紧攥着钱包和证件，脸上毫无血色。
去医院的路上，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孩子粗重的呼吸声和电台里传出的、不合时宜的轻音乐。
李哲不停地摸着孩子的额头，感觉那温度灼烧着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不敢去想检查费用，不敢去想如果……他强迫自己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开始计算：挂号、验血、拍片、开药……每一个项目都对应着一个冰冷的数字，而这些数字，正在一点点吞噬他们好不容易攒下、原本用于应对下个月生活的存款。
到了医院，急诊科的灯光白得刺眼。
挂号、排队、见医生、量体温——39.8度！
这个数字让李哲的心又沉了一下。医生初步检查后，开了血常规。
等待化验结果的那二十分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李哲和林薇坐在冰凉的金属长椅上，一言不发。
林薇紧紧握着孩子另一只没打针的小手，李哲则盯着缴费单上已经产生的费用数字，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重新规划下个月的开销，哪些可以再压缩，哪些可以暂时不买……
终于，护士叫了名字。
医生看着化验单，语气平静：“白细胞有点高，细菌感染引起的发烧，问题不大。我先开点退烧药和抗生素，回去按时吃，注意观察，如果明天还不退烧再过来。”
普通的发烧。
这五个字，如同特赦令，瞬间抽走了两人身上所有的力气。
林薇腿一软，差点瘫坐下去，李哲赶紧扶住她，自己也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眩晕。
“谢谢医生，谢谢……”他连声道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去药房取药，看着那不算太贵的药费单，李哲心中那块巨石终于稍稍挪开了一点。还好，只是发烧。存款虽然被划走了一部分，但至少……还能勉强支撑。
抱着吃了药后渐渐安稳睡去的孩子，走出医院大门。凌晨的冷风再次吹来，李哲却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这一次，他们侥幸过关了。
但那种在疾病面前，因为经济压力而产生的巨大恐惧和无力感，已经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清楚地知道，他们这个家，就像在走钢丝，任何一点微小的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们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