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抱妹妹!”柱子定了定神,屏住呼吸,慢慢将这份沉甸甸的生命缓缓递送过去。
母亲急切地伸出双臂,那枯瘦的臂膀此刻爆发出惊人擎力,稳稳托住了女儿饱满的小身体,手臂甚至没有一丝摇晃。她左臂牢牢兜住女儿的后颈和脆弱的小脑袋,右手则无比娴熟地托住那圆鼓鼓的小屁股,每一个细微的发力点都精准无比,深深刻在骨子里的母性本能,在沉睡了太久之后,被这灵泉悄然唤醒,重新注入了滚烫的生机。
“娘的雨水哟……”母亲喑哑的声音带着甜腻的颤音,像窖藏多年终于启封的蜜糖,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浸泡了太久的思念与酸楚。她埋下头,枯槁的脸颊紧紧贴住女儿温热馨甜的额头,贪婪地吸吮着那鲜活幼小的生命气息,泪水无声地淌入婴儿细密的发间。
何雨水在母亲颠簸而温暖的怀里,竟奇迹般安静下来。
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溜圆,专注地凝视着母亲泪痕纵横的脸。她小小的拳头本能地松开,又握紧,最终轻轻搭在母亲嶙峋的锁骨上,仿佛一种无声的确认和抚 慰。
柱子站在炕沿边,静静看着这一幕,暖流在周身涌动。
数月前,母亲病重连一只粗瓷碗都端不稳,如今却能稳稳擎住这沉甸甸的新生。这一刻,他清晰地看见,有一种力量已悄然注入了这个家——它未能劈开病魔的枷锁,新生的嫩芽;那声模糊的“娘”,有了承接的臂弯;让旧摇篮曲的破碎音符重新串联起血脉的温度。
怀抱里这小小一团温热沉甸甸地压着,却是母亲枯槁生命中久违的、几乎要将她点燃的重量。
她双臂紧紧箍着雨水,像寻回失落珍宝的旅人,生怕一松手,这温热的梦便会消散。
就在这时,雨水在她怀里使劲扭动了一下小身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母亲泪痕交错的脸。小嘴咂吧了两下,粉嫩的舌头在牙床间探索着,竟清晰地吐出那个稚嫩而惊心动魄的音节:“娘……娘!”
这一声呼唤,如同春雷炸响在母亲干涸的心湖之上!
“嗳!嗳!雨水!娘的乖女儿!”母亲的回应带着哭腔,却又迸发出前所未有的亮色。巨大的欢喜如同滚烫的熔岩冲垮了所有堤防,她猛地抬起头,脸上纵横的泪痕尚未干涸,嘴角却已咧开一个近乎孩子气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柱子!你听见没!雨水叫我娘!她认得我!她认得我!”她急切地向儿子求证,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破音的嘶哑,却洋溢着柱子从未在母亲身上见过的、几乎是燃烧般的生命力。
母亲抱着雨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身子甚至无意识地在大炕上向上蹭了蹭,仿佛想坐得更直些,好更清楚地端详怀中的珍宝。
“噢……噢……乖乖睡觉觉……”她断断续续地哼起一支早已不成调的古老摇篮曲。雨水在母亲颠簸而温暖的臂弯里,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她不再扭动,只是睁着那双黑葡萄般纯净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那张近在咫尺、被泪水冲刷又被笑容撑开的、无比生动的脸。一只肉嘟嘟的小手从襁褓中挣出,毫无章法地在空中抓挠了两下,最后竟轻轻贴在了母亲瘦削凹陷的脸颊上,带着婴儿特有的微温与懵懂的依恋。
何雨柱子立在炕沿,像一棵沉默的树,他看到母亲脸上那重焕的光彩,那是灵泉也无法直接给予的、源于生命本身最深沉的回应。这一方小小的土炕,此刻便是风雨人间中最坚固的岛屿。母亲摇晃着臂弯中的女儿,浑浊的眼眸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星火,正重新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