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嘉靖年间。
应天府,醉仙楼。
一位身着素色儒衫的老者放下《大明会典》,听完天幕之论,眉头紧蹙。
“真是少见多怪!”
他指尖轻叩典籍,对身旁士子道:“为师在礼部十八载,又巡按云贵三载,所经手的异质身份治理,岂是后世妄言者所能想象?”
士子忙躬身道:“老师,后人说我华夏只懂大一统,无多元身份治理经验……”
“大一统与多元治理,何曾相驳?” 老者打断他。
“我大明自太祖皇帝定鼎天下,便承古制而革新。”
“北有蒙古诸部,南有云贵土司,东有琉球、朝鲜朝贡之国,西有西域番商往来,更有佛郎机、吕宋诸国商人寓居泉州、广州。”
“若真不擅治理,这四海宾服、百族杂处的局面从何而来?”
他呷了口茶,目光扫过茶寮外往来的行人,似又望见当年出使云贵的景象。
“云贵川桂之地,苗、瑶、彝、傣诸族杂居,习俗各异,言语不通。”
“太祖皇帝不强行改土归流,而是封其首领为土司、土官。”
“许其世袭管理本族事务,却定明‘土司需三年一贡,听候朝廷调遣’,律法上‘化外人相犯,依律科断’ 。”
“既不夺其俗,也不纵其恶。”
“某巡按云南时,曾见丽江土司木氏兴修水利,引纳西族与汉族百姓共耕。”
“又见朝廷在土司之地设儒学,允许少数民族子弟科举入仕。”
“这难道不是‘因俗而治、兼容并蓄’的治理智慧?”
士子提及“人多融合”论,老者嗤之以鼻。
“无稽之谈!”
“成祖年间,鞑靼阿鲁台归附,封和宁王,赐居漠南,开互市。”
“是我汉人以势压人?乃天朝‘恩威并施’,令其知归附则安居,反叛则难行!”
“苏禄国王举族来访,病逝德州,朝廷建陵立碑,子孙世享俸禄。”
“若仅凭人多,岂容外邦王裔绵延至今?”
邻座一位身着绸缎的商人闻言插话:“先生所言极是。”
“在下祖上自吕宋来泉州经商,成祖年间便入了大明籍,官府既不限制我等经商,也不纵容子弟为非作歹。”
“这便是大明的治理,既不以势压人,又不失公允。”
老者颔首,论及“特事特办”,更是凛然。
“《大明律》定诸色人户籍,违法同罪,守法则同护!”
“某在礼部接待安南使臣,依品级赐宴,按规制起居。”
“其从人若犯事,移交顺天府依律处置,何来特事特办?”
“所谓‘外交无小事’,乃谨守国体规制,非能力不逮!”
最后,他谈及女子殴官,语带讥诮。
“《大明律》:殴制使、本管长官者,徒三年!”
“正统年间,有番商之女在广州殴击官吏,立杖二十,罚银百两,流放边疆,其父上表谢罪,何来处置不了?”
“后世若有此困,当是执法者自缚于程序情理,非我先辈无胆无能!”
“华夏文明能历经千年而不衰,绝非仅凭大一统,更在于‘和而不同’的治理智慧。”
“远有周之‘柔远能迩’,汉之‘羁縻四夷’,唐之‘胡汉一家’,近有我大明之土司制度、朝贡体系、番商管理。”
“哪一朝不是在处理多元身份?哪一代没有积累治理经验?”
“后人妄言者,只见一统之表,不见包容之里;只知特办之名,不懂依规之实。”
“当来泉州番坊、云南土府、德州苏禄王墓一看,便知我先辈治理异质身份之智,早已融入律法规制,岂是‘没经验’三字可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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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乾隆年间。
乾隆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荒谬!”
“无知竖子,竟敢妄议我大清治理之功!”
爱新觉罗颙琰连忙道:“皇阿玛息怒,后人不过是市井妄言……”
乾隆睥睨而立,“朕抚绥四夷,开疆拓土,见过的身份之繁,比他读过的书还多!”
“他说自古不擅此道?怕是汉儒酸腐,只知前朝故纸,未见我大清天下格局!”
“圣祖皇帝平三藩、收台湾、亲征噶尔丹,蒙古王公哪个不俯首称臣?”
“设木兰秋狝,联以姻亲,示以兵威,让喀尔喀、察哈尔世代归顺,此非身份治理之极致?”
“圣祖许蒙古保留文字习俗,在理藩院设蒙古郎中,专司其务。”
“此等兼容并蓄,岂是只知‘书同文’的汉家王朝能及?”
顿了顿,乾隆话锋一转,难得提及雍正。
“世宗皇帝虽在位日浅,却也深谙治理之道。”
“改土归流,亦非蛮干,乃剿抚并用。”
“对顺者加官进爵,对逆者方施雷霆。”
“云贵川桂的苗、瑶、彝诸族,如今哪个不是安分守己?”
“设驻藏大臣,定‘金瓶掣签’,既尊其信仰,又掌其治权。”
“此等刚柔并济,比汉儒空谈融合,不知高明几许!”
“至于朕——”乾隆微微扬颌,自负之气溢于言表。
“朕平定大小和卓,收天山南北,设伊犁将军统辖。”
“朕接待六世班禅,赐建须弥福寿之庙,许其讲经。”
“朕用西洋传教士于钦天监,却严令其不得干政。”
“朕开广州十三行,许洋商贸易,亦明定需守大清律法。”
“回部、藏人、蒙古、西洋……身份万千,习俗迥异,朕皆能令其各安其位,各守其规。”
“这,难道是不擅治理?”
他看向天幕,语气讥诮如冰。
“汉儒总吹嘘融合,可前明,蒙古扰边两百年,土司叛乱屡禁不止,西洋人占了澳门却束手无策。”
“说到底,还是眼界狭隘,手段僵化!”
“我大清以满洲入主中原,人口不及汉人十分之一,却能统御天下百年,让各族归心,这难道是靠数量?”
“是靠圣祖、世宗、朕三代帝王,深谙不同身份的治理之道 。”
“对蒙古用盟旗制,对西藏用驻藏大臣,对汉人用科举制,对西洋人用十三行。”
“因人而异,因族施策,这才是真正的治理智慧!”
“至于后人说的‘女子打官差’的问题难处理”,乾隆嗤笑一声,“纯是后世朝廷无能!”
“在我大清,谁敢暴力抗法?”
“后世涉外之事,更是惹人发笑。”
“朕也处置过西洋商人走私,直接封禁十三行三月,西洋人哪个敢置喙?”
“汉儒不懂,是因为他们从未真正统御过如此多元的天下。”
“后世朝廷不行,是因为他们没有圣祖、世宗和朕的治理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