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直毫无动静的林栀,搭在干草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苏牧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动作,心脏猛地一跳,赶紧俯下身,压低声音呼唤:“林栀?林栀?能听到我吗?”
林栀的眼睫颤动了几下,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缓缓掀开了一条缝。她的眼神起初是涣散的、没有焦点的,过了好几秒,才慢慢凝聚起来,恢复了那份特有的清澈,只是那清澈底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一种……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的沧桑感。
她静静地躺着,目光缓缓移动,扫过苏牧写满担忧的脸,扫过篝火旁那些如同惊弓之鸟的幸存者,扫过这简陋得可怜的临时营地,最后,她仿佛能透过窝棚的缝隙,“看”到外面那片被腐化和混乱笼罩的夜空。
她没急着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感受着这个世界的痛苦和绝望。
过了很久,久到苏牧以为她又昏睡过去时,她才用几乎听不见的、气若游丝的声音开了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
“这个……世界……这个‘摇篮’……”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正在……碎掉。”
苏牧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想传递一点温暖和力量给她。
林栀的目光再次扫过幸存的人们,最后定格在那簇顽强跳跃的篝火上,橘红色的火苗在她清澈的瞳孔里微微晃动。
“我们……走不掉了。”她平静地陈述着这个残酷至极的事实,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却让周围所有竖着耳朵听的人心里都是一揪,“‘方舟’……没了。”
窝棚里,压抑的啜泣声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带着更深的绝望。
“但是……”林栀的声音依旧微弱,却像是一根细而坚韧的丝线,强行穿过了那沉重的绝望,“只要……还有人活着……只要……还有东西‘存在’着……就……不算完。”
她挣扎着,用手肘支撑着想坐起来。苏牧连忙扶住她的后背,帮她靠坐在岩壁上。
林栀喘了几口气,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并没有动用那消耗巨大的“存在之拂”能力,只是将手掌,轻轻地、稳稳地,按在了身下这片冰冷而布满伤痕的土地上。
她闭上了眼睛。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温和却又异常坚韧的“意念”,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悄无声息地从她掌心流淌而出,渗入干涸的大地。那不是能量冲击,不是治愈法术,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对“生命”本身最原始、最本质的肯定,一种“我在这里,此地将存”的顽强誓言。
这股意念扩散开来,篝火旁,一株原本因为环境剧变而蔫头耷脑、叶片卷曲的不知名野草,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竟然微微挺立了起来,卷曲的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重新焕发出一种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同时,弥漫在营地周围、那股令人胸闷作呕的腐化气息,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柔地推开了一些,让这片小小的避难所,多了一丝难得的、让人能够稍微喘口气的洁净与安宁。
幸存的人们都怔怔地看着那株突然焕发生机的小草,又看向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亮得惊人的林栀。麻木绝望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星,重新在死灰般的眼底闪烁起来。
林栀收回手,身体晃了晃,疲惫地靠回苏牧肩上,声音轻得像梦呓:
“既然……出不去了……那这里……就是我们的……根了。”
“守着他们……守着这块……还没被吞掉的……地方。”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这个破碎摇篮的寒冷夜色里,刻在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
然而,无论是心力交瘁的林栀,还是全神贯注的苏牧,都没有察觉到,在远处那片连“引路人”都不敢深入、被浓郁腐化紫雾彻底吞噬的山谷最深处,一点微弱的、属于“方舟”特种合金的金属反光,正被一层如同活物般蠕动、增厚的、布满血管状脉络的腐化菌毯……一点一点地吞噬、覆盖。
“方舟”的残骸,似乎并未完全湮灭。它正静静地躺在腐化的心脏地带,经历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缓慢而诡异的……蜕变。那紫黑色的菌毯之下,隐约有非自然的、规律性的微弱脉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