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地底回响(1 / 2)

地下信号源的发现,像是一根刺,扎在每个人的心头。既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方向感,又引发了更深的不安。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别扭——一个看起来鸟不拉屎、只有原始部落的星球,在一片连细菌都可能活不下去的生命绝地顶洞人的壁画里发现了集成电路图,充满了让人脊背发凉的悖论。

“得下去。”林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味道。她看着那片死寂的灰白大地,眉头拧得紧紧的。地面的“凋零”力量弥漫得到处都是,像是一锅烧开的毒水,蒸汽腾腾,可火源在哪儿却摸不着。找不到那个不断往外冒毒气的“炉灶”,光是在外面扇风,屁用没有,还可能被溅一身毒汁。地底下那个一闪一闪的信号,是眼下唯一的、看起来像是线索的东西。

苏牧和墨衡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吭声。多年的搭档了,一个眼神就够。下去?说得轻巧。这鬼地方,光是站在边上都折寿,真要钻到地底下去,天晓得会遇到什么鬼东西。可能是远古留下的致命陷阱,也可能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邪恶造物。但林栀已经决定了,她那眼神他们太熟悉了,平时看着沉静,一旦认准了什么事,九头星犀都拉不回来。劝是劝不住的,他俩能做的,就是豁出命去,尽量护她周全。

三人退回林歌氏的村落做最后的准备。土着们听说“伊露”要亲自进入“死寂之痕”的心脏地带,脸上的恐惧浓得几乎要滴下来。几个老人围着他们,咿咿呀呀地说着话,连比划带画,试图描述地下的恐怖。但他们也明白,这是“神只”的决定,无法阻拦。老祭司带着人,捧来了部落里最珍贵的“宝物”——一些用干枯草药和不知名香料填充的、散发着怪异混合气味的香囊,据说能稍微抵御“死寂”的侵蚀;还有几副用某种深色硬木雕刻成的面具,上面用矿物颜料画满了扭曲的、充满原始崇拜意味的祈福纹路,说是能保护灵魂不被勾走。

林栀郑重地接过这些东西,她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朴素的关切和绝望中的期盼。这些玩意儿,从科学角度讲,对那种法则性的凋零力量大概屁用没有,顶多算个心理安慰。但这份心意,沉甸甸的。真正的依仗,还是得靠她自己那点不上不下的力量,以及“方舟”留下来的、已经见底的家当。

墨衡立刻忙活开了。他钻进临时搭建的、用树枝和兽皮遮住的工棚里,把从逃生舱残骸里扒拉出来的最后一点宝贝都摊在了地上。几块能量快要耗尽的便携电池,一些高强度的合成纤维绳索,几个还能勉强运作的传感器核心,还有一小盒用于紧急维修的纳米修补胶体。他嘴里叼着一根从村里弄来的、味道呛人的草茎,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手指在虚拟操作界面上飞快地点着,拆解、重组、编程。能量匮乏得像沙漠里的水,每一焦耳都得精打细算。最后,他总算折腾出两套看起来寒碜但功能专精的“强化防护服”——其实就是在他们原有的基础防护服上,额外加挂了几块从逃生舱内壁切割下来的、具有一定能量抗性的复合装甲板,并用纳米胶体粗糙地粘合在一起。线路走得歪歪扭扭,看起来随时会散架。他还用最后一点能量和材料,激活了三个拳头大小的侦察无人机,这玩意儿的防护力基本为零,胜在体积小、灵活,希望能多坚持一会儿,当个眼睛用。

苏牧也没闲着,他把自己的近战工具刃口磨了又磨,检查着防护服的每一个密封卡扣。能量武器是指望不上了,电量连只鸡都电不死。他更多的是在调整自己的状态,深呼吸,努力将面对这片死寂之地时本能升起的焦躁和压抑感压下去。他是个战士,习惯了对面的敌人有血有肉,能砍能杀,但这种无处不在、慢慢侵蚀你的鬼东西,让他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引路人”的状态还是那样,半死不活。核心系统受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修好的,他留在村落里,一方面继续尝试修复自身,更重要的任务是,像个守夜人一样,拼命地、一遍又一遍地向深邃的宇宙发出微弱的信号,祈祷着能被遥远的“方舟”主控系统捕捉到。那是他们回家的唯一希望,也是可能获得增援的唯一途径,虽然希望渺茫得像是在银河里找一粒特定的沙子。

再次站到那条清晰得刺目的生死边界线上,那股子令人窒息的凋零感有增无减。眼前的灰白世界,像一张巨兽的嘴,等待着吞噬一切闯入者。林栀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带着霉味,吸进肺里都感觉沉甸甸的。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引导着体内那团缓慢旋转的混沌星璇。一丝丝融合了“生”之种子温和生机与混沌之力包容特性的能量被小心翼翼地引导出来,在她、苏牧和墨衡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层极淡、几乎肉眼难辨的微光屏障,像一层薄薄的肥皂泡,把三人笼罩其中。这是她现在能做到的极限了,能撑多久,她心里完全没底。

“走了。”林栀说了一声,率先迈出了脚步,踏入了那片灰白的死域。

脚落下的瞬间,感觉糟透了。地面干硬得像烧焦的骨头,踩上去不是泥土的柔软,而是“咔嚓”一声脆响,像是踩碎了什么脆弱的东西。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扭曲的黑色枯木,形态狰狞,定格在死亡瞬间的痛苦挣扎中,看久了让人觉得那些影子都在动。空气里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霉味,在这里变得浓烈刺鼻,直冲脑门,让人阵阵反胃。最难受的是那种“安静”,不是普通的静,是死寂,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显得格外吵闹,仿佛在这片空间里是一种冒犯。

无形的“凋零”力量像冰冷的潮水,无孔不入地包裹着他们,不断冲刷、侵蚀着林栀撑起的那层微光屏障。屏障表面泛起细微的、如同水滴落在热油锅里的“滋滋”声,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慢地、坚定地变暗。林栀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像开了闸的水库,在持续不断地流失。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维持住屏障的基本形态。

每往前走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胶水里跋涉,不仅是身体上的阻力,精神上的压力更大。这片死寂仿佛有生命,一种恶意的生命,它在低语,用你听不清却又能感受到的方式,不断地向你脑子里灌输着疲惫、虚无和绝望的念头。“放弃吧……没用的……一切终将归于沉寂……何必挣扎……”类似这样的杂音,像背景音乐一样挥之不去。苏牧和墨衡紧跟在林栀身后两侧,脸色都很难看,牙关咬得紧紧的,额头上青筋暴露,全靠意志力在硬扛。苏牧甚至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工具,仿佛这样能给他一点虚幻的掌控感。

林栀的状况更复杂。她体内的“生”之种子对周围的环境反应极其剧烈,像是被扔进沸水里的活鱼,传递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强烈的排斥感,让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江倒海。而更麻烦的是潜藏的那缕“消亡”气息,这家伙像是回到了快乐老家,变得异常活跃,甚至开始蠢蠢欲动,试图偷偷吸收周围环境中同源的凋零力量来壮大自己。林栀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像按住一个不听话的熊孩子一样,死死压制着它,维持着体内那脆弱的平衡,这让她本就沉重的负荷雪上加霜。

她根据墨衡手上探测器不断跳动的坐标指示,艰难地调整着方向,朝着信号源一步步挪去。脚下的裂痕开始增多、变宽,像是干涸了千万年的河床。终于,在跋涉了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实际上可能不到一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裂边缘。

这地裂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开的大地伤口,边缘参差不齐,向下望去,深不见底,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一股比地面上强烈十倍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黑灰色雾气,如同矿井下的瓦斯般,从地裂深处不停地翻涌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更浓郁的凋零气息。探测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显示目标信号源就在这深渊之下,同时周围的凋零能量读数已经爆表。

“我放无人机下去看看。”墨衡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他操控着一架加装了强光探照灯和多重环境传感器的无人机,小心翼翼地将其降入地裂。

无人机发出的光束,像一柄利剑,刺破了地下的黑暗。传回的画面让盯着便携屏幕的三人呼吸都为之一滞。地裂的岩壁上,根本不是什么天然岩石结构!而是布满了大片大片非自然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构造!那些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巨大机器的内部结构——粗大的能量导管如同扭曲的血管,沿着岩壁延伸;一片片镶嵌在岩壁上的金属板,上面有着类似电路板的精密纹路;还有一些像是接口或者检修口的结构。大部分金属都已经严重锈蚀,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不少地方已经破损断裂,露出里面复杂的内构。但令人心悸的是,依旧有极其微弱的、带着不祥气息的能量光芒,在某些导管和纹路中缓缓流动,散发出与地面“凋零”力量同源、但却更加精纯、更加“刻意”的气息!

“见鬼了……这信的震惊,“看这规模,绝对不是土着能搞出来的!这凋零力量……好像是从这些设备里散发出来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无人机传回的画面猛地一阵剧烈晃动、扭曲,传感器读数疯狂乱跳,紧接着屏幕一黑,信号中断了。显然,地底超高浓度的凋零力量,瞬间就摧毁了无人机脆弱的系统。

退路?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

林栀看了一眼苏牧和墨衡,三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瞬间读懂了彼此的意思——害怕归害怕,但来都来了,难道还能扭头回去?

他们取出攀岩工具,将带有能量吸附功能的锚点固定在相对坚固的岩壁(或者说金属壁)上,扣好安全绳,开始沿着这陡峭的、布满了人工遗迹的地裂边缘,向着那黑暗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深处,缓缓降下去。

下降的过程更是折磨人。越是往下,光线越暗,只有头灯的光束在浓稠的黑灰色雾气中艰难地开辟出一点有限的视野。凋零力量的压迫感呈几何级数增长,林栀撑起的防护微光剧烈地闪烁着,颜色越来越淡,范围也在不断缩小。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塞进了一个不断缩紧的铁箍里,太阳穴突突直跳,混沌星璇的旋转变得滞涩、沉重,每一次能量输出都异常艰难。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又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变得冰凉。

下降了大概百十米深,脚下终于传来了踩到实地的触感——是冰冷的、坚硬的金属地面。他们落地了。地裂的底部比想象中要宽敞一些,脚下是厚厚的灰尘和金属锈屑。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像是被暴力撕裂开的金属闸门,边缘扭曲变形,露出后面黑洞洞的、充满科技感的通道。闸门材质不明,但显然极其坚固,即便如此破损,依旧能想象它完好时的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