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号的引擎在全功率运转下发出近乎痛苦的嘶吼，推动着这艘渺小的突击艇在混沌的虚空里狂飙。外面是扭曲的光带和无声咆哮的能量乱流，艇内则是一片死寂，只有设备运行的低沉嗡鸣和苏牧那压抑不住的、带着粗重鼻息的呼吸声。他整个人几乎要趴到导航屏上，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代表求救信号源的、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的光点，拳头攥得骨节发白，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血丝都浑然不觉。
林栀靠在冰冷的舱壁旁，闭着眼睛，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她并非在休息。她在努力平复体内那锅依然在沸腾的“大杂烩”。之前的对峙、苏牧情感的冲击、还有眼下这个赌上一切的救援决定，让她那刚刚找到一点平衡感的混沌星璇又有些蠢蠢欲动，四种力量像是不安分的野兽，在她意志的牢笼里低吼。她能感觉到“守夜人”那冰冷的观察视线，如同一个沉默的裁判，在评估着她这“非理性”选择带来的每一个细微波动。
“引路人”像一尊散发着微光的雕塑，静立在舱室中央。他那星璇状的眼眸中，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不断扫描分析着窗外那片地狱般的景象。他不时会将一些关键信息直接投射到主屏幕上——扭曲的空间曲率、异常的能量辐射峰值、还有那些漂浮在虚空中的、令人不安的残骸碎片。
“还有最后三个标准航程单位。”墨衡的声音干涩，他双手稳如磐石地操控着方向舵，但额角细密的汗珠暴露了他此刻承受的巨大压力。“他妈的，前面的路简直是一团被猫抓烂的毛线球！空间褶皱密集得能当搓衣板用，引力陷阱到处都是，能量乱流更是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最麻烦的是，”他顿了顿，将探测器捕捉到的一段能量频谱信号放大，“看看这个残留信号，衰减曲线和偏振模式，跟追击‘启明星’的那个‘未知实体’有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吻合度。它们刚过去没多久，而且……看起来火气不小。”
屏幕上显示出的能量残留图像，呈现出一种尖锐、撕裂的特征，仿佛某种充满恶意的东西刚刚狂暴地掠过。
“能绕开吗？”苏牧头也不回地问，声音沙哑。
“绕？”墨衡苦笑一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星图上立刻显示出几条迂回路线，但每一条都被标记为“极高风险”或“无法通行”的红色。“看看，这条要穿过一片强辐射区，艇壳撑不过十秒；那条要绕过三个叠加的引力漩涡，等我们绕过去，黄花菜都凉了；剩下这条……嘿，直接撞进一片探测器都看不清的‘盲区’，鬼知道里面藏着什么玩意儿。眼下这条，已经是矬子里面拔将军，最‘友好’的了。”
他说话间，突击艇猛地一个剧烈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道无声无息裂开、又瞬间弥合的空间裂缝。舷窗外，一块巨大的、如同山峦般的星骸缓缓飘过，其表面布满了被某种巨大力量强行撕裂、然后又像融化的蜡烛般扭曲在一起的恐怖痕迹。更远处，一些闪烁着不详幽光的金属碎片漂浮着，它们的风格狰狞而陌生，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造物，碎片边缘还残留着焦黑的能量灼烧印记，散发出一种冰冷的、仿佛对一切生命都充满憎恨的气息。
“是‘虚空掠食者’的残骸。”墨衡识别出了那些碎片的来源，语气更加凝重，“而且看这破坏方式，不是常规武器造成的，更像是在一瞬间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从存在层面上给‘抹除’了一部分。连这些在‘遗忘长廊’里称王称霸的疯子都被秒杀，追着‘启明星’的那位爷，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这个消息并没有带来任何安慰，反而像一块沉重的寒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救援的希望，似乎随着对敌人实力的猜测而变得更加渺茫。
经过近两个小时时提心吊胆、如同刀尖跳舞般的航行，他们终于抵达了信号源所在的坐标区域。
当主屏幕上的图像稳定下来时，艇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预想中的舰船残骸群，没有绝望的幸存者漂浮在虚空中等待救援。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伤口”。
那是一个横亘在虚空中的、不规则的巨大裂隙，边缘不断扭曲、崩塌、又重组，散发出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裂隙内部并非单纯的虚无，而是充满了更加混乱、色彩更加癫狂的能量涡流，探测器发出的扫描波束一靠近就被撕碎、吞噬，根本无法窥探其内部详情。而那个他们追踪了一路的、微弱的求救信号，就像是从万丈深渊底部传来的呼救，顽强而又绝望地从这片令人心悸的裂隙深处传出来！
“他们……掉进那里面去了？”苏牧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落入这种极不稳定的空间裂隙，生存几率……他不敢去想。
墨衡立刻启动了所有的深空探测设备，结果让他脸色发白。“裂隙结构……完全是一锅粥！内部时空参数乱得一塌糊涂，可能你往前一步是未来，后退一步就回到了过去，或者直接掉进某个空间夹缝里被压成肉饼！信号源确实在里面，但位置根本无法锁定，像是在一个不断崩坏、移动的迷宫里！他们很可能被困在了某个即将瓦解的空间碎片里，随着碎片一起飘荡！”
就在这时，那一直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断气的求救信号，突然像是回光返照般，清晰了一刹那！夹杂在脉冲编码中的，是一段极其短暂、却充满了极致惊恐与绝望的人类语音片段，能听出是一个男人声嘶力竭的呐喊：
“……重复！这里是‘启明星’第七分舰队最后幸存者！我们被困住了！它还在追我们！那个影子……它无处不在！它……”
语音到这里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切断，信号再次变得微弱不清，杂音更大。
“影子？”林栀猛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让她汗毛倒竖。这个词，让她联想到了“永饥之主”那种无处不在的侵蚀感，但又有些不同。
“必须进去！”“引路人”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他星璇般的眼眸死死盯着那黑暗裂隙，光芒急剧闪烁，“我感知到了！除了狂暴的空间乱流，里面还有一股……非常非常隐晦，但层次极高的‘秩序’残留！这裂隙……恐怕不是自然形成的灾难，更像是……某种人为的监牢！或者放逐之地！那些幸存者，很可能是慌不择路，误打误撞闯了进去，触动了里面的某种机制！”
进入一个内部物理法则都可能失效、随时会彻底崩塌、并且可能囚禁着连“掠食者”都能秒杀的可怕存在的空间裂隙？这已经不是疯狂了，这简直是自杀！
但苏牧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以及导航屏上那倔强闪烁、却越来越微弱的光点，让他们没有第二个选择。
“‘星尘’号扛不住的，”墨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分析，“里面的空间撕扯力足以把这铁罐头像撕纸一样扯开。我们必须换乘小型探索舱，就是那个配备了短程空间稳定器的‘救生球’。但就算这样，成功率……我他妈的连百分之十都算不出来！”
“我去！”苏牧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转身就开始穿戴轻便宇航服，“我一个人去！林栀，墨衡，你们在外面接应！这是命令！”
“放屁的命令！”林栀一步踏前，抓住他的胳膊，异色双瞳里是毫不退让的坚决，“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一个人去送死吗？我的力量……我对这种混乱和秩序混杂的环境有种奇怪的感应，也许能帮上忙！必须一起去！”
她的体内，混沌星璇对裂隙深处传来的那种矛盾气息，确实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既感到排斥，又有一丝微弱的吸引。
“引路人”也开口了：“探索未知环境，我的感知能力比你们更强。我需要一同进入。”
最终，决定由苏牧、林栀和“引路人”乘坐唯一完好的小型探索舱“水滴”进入裂隙执行救援，墨衡则驾驶“星尘”号在外围尽可能寻找相对稳定的区域徘徊，并尝试用重型牵引光束微弱地稳定裂隙入口，为他们留下一条极其脆弱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