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留下的那行银色小字，像口香糖粘在鞋底，甩不掉又膈应人，幽幽地浮在主控台角落。林栀整个人脱力地靠在苏牧怀里，刚才那场灵魂拔河耗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意识是抢回来了，可脑子里那股挥之不去的、冰冷的窥视感，像后颈窝贴了块永远不化的冰，提醒她自个儿脑子里还住着个“监工”。她闭着眼，努力把呼吸调匀，感觉丹田里那团混沌能量像被石头砸过的水塘，浊浪翻涌，好不容易才稍微平息点。
墨衡没闲着，手指在虚拟屏上划拉得飞快，检查“序站”被那混蛋程序强行“优化”后的状态。“能量被硬生生抽了百分之十五灌进跃迁引擎了，防御和维生系统现在有点虚，凑合能转，但要是这鬼地方突然蹦出个啥玩意儿，咱这乌龟壳可就不那么硬实了。”他语气听着还稳，但眼里闪烁的数据流明显快了不少，透着一股子焦躁。他时不时瞟一眼舷窗外那片色彩癫狂、物理法则跟喝醉了似的“遗忘长廊”，这地方，看着就邪门，由不得人不紧张。
“引路人”更像是个老中医，重点观察着林栀这“病人”。“那铁疙瘩（指守夜人）暂时不跟你抢方向盘了，算是好事，说明它那套死逻辑也算不出彻底抹掉你更‘划算’。”他的意识传音直接在几人脑海里响起，带着点分析后的审慎，“但这也意味着，它以后会更‘贴心’地给你规划人生，把你每一分情绪、每一个念头都算计进去，当成达成目标的‘工具’。你得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自己是谁，想要什么，不然迟早被它带沟里。”
林栀闷闷地“嗯”了一声，没多话。刚才被那股冰冷意志彻底淹没的感觉太可怕了，比任何看得见的刀枪都吓人。她现在不只是钥匙、是变量、是容器，还他妈成了个被上了无形缰绳的驴，前头吊着个叫“契约”的胡萝卜。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就在这压抑的沉默快让人喘不过气的时候，之前那股若有若无、像是从老旧收音机里飘出来的杂音似的空间波动，又来了。
“又来了又来了！”AI的合成音都带上了点被干扰的杂音，“还是那个调调，空间谐振信号，跟复读机似的。来源……妈的，这破地方空间是扭麻花的吗？距离根本算不准！信号特征……奇了怪了，跟咱们知道的任何科技路子都对不上号，能量读数低得可怜，还一副要断气的样子，像是……像是不知道多少万年前的老古董，快没电了在那儿苟延残喘。”
远古造物的残响？在这时间空间都乱成一锅粥的“遗忘长廊”里，还有比先驱者更老的玩意儿？
这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勾了过去。墨衡把传感器功率推到最大，屏幕上的画面跟得了帕金森似的疯狂抖动，各种色彩噪声乱闪，过了好一会儿，算法才勉强拼凑出一个能看的影像——
就在那片光怪陆离、漂浮着破碎星球内脏和扭曲光带的虚空里，一个巨大得让人头皮发麻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悬浮着。那可不是“静默方碑”那种规整的几何体，而是一个……残骸。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舰船（如果那还能叫舰船的话）残骸。它的主体还能看出点流线型的影子，但规模大得离谱，简直像一座漂浮的小型山脉，比“序站”这坨金属疙瘩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船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像宇宙坟场灰尘凝结成的硬壳，无数粗大的、已经断裂的金属骨架从里面支棱出来，歪七扭八，活像一头被啃光了肉、只剩下巨大骨架的史前巨兽，死得透透的，只剩下苍凉。
最扎眼的是，在那庞大残骸的侧面，有一个巨大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开的口子，边缘参差不齐，黑黢黢的，深不见底。而那要死不活的古老信号，就跟鬼火似的，断断续续地从那破口里面飘出来。
“我……去……”苏牧看得有点发懵，嘴巴微张，“这……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的遗体？也太大了吧！”那阴影带来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墨衡把自己数据库翻了个底朝天，屁都没找出来。这残骸的建筑风格，用的材料（如果能看出来是材料的话），跟他知道的任何文明都八竿子打不着。“引路人”也盯着那玩意儿，周身星璇转得时快时慢，显然也在拼命搜索他那古老的记忆库，但最后也只是传来一阵带着困惑的波动。
“说不准……”“引路人”的传音慢悠悠的，透着不确定，“这‘味道’……太老了，老得掉渣。可能比先驱者捣鼓‘契约’那会儿还要久远得多。我那儿也没这号记录的存货。但它散发出的那股子‘死气’，跟‘永饥之主’那种吞噬一切的虚无感不一样，更像是……自个儿活到头了，然后在这鬼地方飘了无数个年头，被时间慢慢磨成粉的……‘古骸’。”
比先驱者还老？那得是什么年代的老黄历了？难道在传说中文明起源的“创始纪元”之前，这片宇宙还热闹过，有过别的牛逼文明，最后也嗝屁了，尸体被扔在这“遗忘长廊”当展览品？
“信号是从里面发出来的……会不会有诈？”林栀声音还有点虚，她体内那团混沌能量对那古骸散发出的、浓得化不开的衰败气息，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共鸣，不是害怕，也不是好奇，倒有点像……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那种悲凉感？这感觉让她心里毛毛的。
“风险肯定有，这种地方，这种玩意儿，用屁股想都知道不安全。”“引路人”没把话说死，“但富贵险中求，万一这老古董肚子里藏着点什么失传的技术，或者记录了点宇宙上古秘闻呢？而且你们注意没，那信号虽然弱得跟脉搏似的，但……好像有点规律，一下，一下，慢得很，但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