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塔里头还有个把没彻底报废的、原本用来瞄着沙盒世界的监控探头,会传回来一些花得没法看、信号弱得随时会断的碎片信息。那是一片根本理解不了的光影大杂烩,有时候是规整得让人发毛的几何图形疯狂复制自己,有时候是五彩斑斓跟打翻了颜料罐似的能量乱流瞎窜,有时候又会突然黑下去,死寂得吓人。那个世界肯定没消停,还在自个儿转悠,可里面的规则好像变得越来越邪门,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
苏牧能感觉到,沙盒世界压根没真正“消停”下来。那个把陆辰言的冷静、林栀的生机、还有“归寂”的死寂硬揉到一块的“东西”,指不定是在憋大招,或者正在进行某种他们想都想不到的邪门蜕变。
它,始终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不知道啥时候会掉下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一年年地耗过去。靠着塔里那个半死不活的计时器看,自打那场大爆炸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苏牧的修复工作算是有点微不足道的进展,可整体情况还是烂得一笔。他的意识在长期孤零零地跟一堆破机器绑在一块儿之后,好像也变得越来越……不像个人了。想事儿的方式越来越靠近冷冰冰的机器逻辑,啥事都先算概率、风险,情感波动少得可怜,只有在例行检查林栀状态的时候,心里头才会泛起一丝丝几乎感觉不到的涟漪。
他差不多已经习惯了这种永恒的、能把人逼疯的寂静。
直到有一天。
当他跟往常一样,把一丝细得都快感觉不到的能量,小心翼翼地注入林栀那个简陋的生命维持装置时,仪器屏幕上,那根代表她脑波活动的、平时平直得跟死了似的线,突然……毫无征兆地……向上轻轻跳了一下!
非常微弱,短得就像手指头被针扎了一下瞬间的收缩,快得让人以为是眼花。
苏牧(的意识)瞬间“僵”住了,像被冻住的冰块。
他死死地“盯”着那块小小的屏幕,把残存的那点感知力全都集中到林栀身上,大气都不敢出。
一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
屏幕上那条线又恢复了死寂,一动不动。
就在他以为刚才那一下真是自己长时间一个人待着,憋出幻觉的时候——
滴……
又是一下!比刚才那下好像……好像明显了那么一丁点儿!虽然还是弱得可怜,但确实能分辨出来了!
那不是心脏跳动或者呼吸那种有规律的生理波动,更像是……像是睡觉时,无意识的、轻微的神经抽动?
紧接着,他“看”到,医疗床上,林栀那只一直跟石膏像一样纹丝不动、放在身边的手,她的食指指尖……极其极其缓慢地、用了老大劲儿似的……朝着手心方向,蜷缩了那么微不可察的一丁点儿距离!可能连一毫米都不到!
苏牧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但他知道,如果胸口那儿还有颗心在跳的话,这会儿肯定得像打鼓一样砸得咣咣响!
她……她的意识……那潭死水……开始有动静了?在试着……回来?
在这片被时间和灾难遗忘的寂静废墟里,在这经历了彻底崩坏与毁灭的纪元尽头……
那微弱得如同萤火、却象征着“生命”与“可能”的细小涟漪,再一次,于无声处,悄悄地、顽强地,荡开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