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井中的低语(1 / 2)

林栀的声音在死寂的广场上回荡,清晰得可怕。那不是平常的声音,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过她沾满灰尘和污迹的脸颊,一滴,两滴,落在脚下冰冷的青石板上。奇怪的是,泪珠一接触石板就“嘶”的一声蒸发掉了,仿佛这片土地拒绝任何生命的痕迹,连悲伤的泪水都不放过。

苏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他懂,这个决定对林栀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像是亲手把最爱的人送进坟墓,还指望坟墓能让他起死回生。他妈的,这世道就是这么疯狂,有时候活路就得往死里找。

“来搭把手。”苏牧对刀疤男和那个唯一还站着的队员说道,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

三个人凑到担架前,动作小心得像是捧着易碎的瓷器。陆辰言躺在上面,脸色灰白得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他胸口那些裂痕像是干涸土地上的龟裂,只不过这裂痕里不是泥土,而是某种不祥的灰败色彩,仿佛他整个人正在从内部瓦解。

越是靠近井口,空气就越冷。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一种能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冷,连思维都要被冻住似的。陆辰言身体上的裂痕在这股气息的刺激下,居然微微收缩了一点,但这并没有让任何人感到欣慰——他本就微弱的生机,这会儿更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没绳子,怎么办?”刀疤男皱着眉头问,他脸上的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

苏牧咬了咬牙:“直接放下去。轻一点,妈的,千万别颠着他。”

两人各抓住担架一端,深吸一口气,同时用力,将担架连同上面昏迷不醒的陆辰言缓缓沉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井口。担架一点点下降,最后完全消失在视线中。那一刻,林栀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起沉了下去,坠入无底深渊。她死死捂住嘴,指甲掐进了掌心,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井里静得可怕。按理说,这么深的井,总该有点落水声或者碰撞声吧?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寂静。那口井不像是一口普通的井,倒像是连接着某个异度空间的大门,那里没有声音,没有物质,只有纯粹的“终结”。

时间像是凝固了的胶水,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漆黑的井口,等待着什么,又害怕等待着什么。

一秒,两秒……一分钟过去了,井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五分钟过去了,还是老样子,死寂得让人发疯。

林栀的腿开始发软,她几乎要跪倒在地。失败了?陆辰言已经被井中的力量彻底同化,变成这死镇的一部分了?

就在绝望像潮水一样快要淹没她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井口那浓郁的死寂气息,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疯狂地向井内倒灌!就好像井底有个无底洞,正在贪婪地吞噬这些力量。

接着,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搏动感从井底传来。

咚……咚……

那声音不像是心跳,更像是某种能量的脉动,带着一种冰冷的、非生命的韵律。但这搏动却让苏牧眼中猛地亮起光芒。

“有用!井的力量正在被他体内的某种东西吸收!”苏牧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他体内的力量和井的力量正在寻找平衡!”

但这平衡显然脆弱得可怜。井口的死寂气息时而倒灌,时而喷涌,那搏动声也时强时弱,仿佛井底正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拉锯战。一边是陆辰言体内那股远古的黑暗力量,一边是古井中纯粹的归寂之力,两者在争夺这个身体的控制权。

林栀紧张地趴在井边,努力想看清握着定魂珠,感受着那微弱的搏动,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这定魂珠是她从家族古籍中找到的秘宝,据说能稳固魂魄,但面对如此强大的归寂之力,它又能起多大作用呢?

突然,那搏动声猛地变得剧烈起来!井口喷涌出的死寂气息骤然加强,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气柱,直冲上空!

“糟了!平衡要打破了!”苏牧脸色大变,伸手就要去拉林栀后退。

就在这时,林栀眉心的“归寂道标”毫无征兆地爆发了。那暗红色的印记烫得吓人,像是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皮肤上。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东西在蠕动,就像活了一样。

“啊!”林栀痛呼一声,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道标从眉心扯出去了!

一道暗红色的光束从她眉心射出,不受控制地投入了那翻滚的黑暗井口!

这一下,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关键的阀门,又或者是往滚烫的油锅里滴了一滴水。

井内的搏动声戛然而止。

喷涌的灰黑气柱瞬间消散。

一切重归死寂,而且比之前更加彻底,更加令人不安。

“辰言……”林栀瘫软在井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那道标最后射出的光束到底做了什么?是她亲手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吗?

苏牧和刀疤男也冲到井边,神色凝重到了极点。刀疤男甚至已经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尽管他知道,面对这种超自然的力量,那把枪可能连烧火棍都不如。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时——

井内的黑暗,开始缓缓褪去。

不是消散,而是如同退潮般,向着井底深处收缩、凝聚。

渐渐地,井底的情景显露出来。

井底没有水,出人意料地干燥。底部铺着一层暗红色的泥土,那颜色像是被鲜血浸透后又经过千年风干,散发着古老而不祥的气息。而在井底正中央,陆辰言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身下的暗红色泥土仿佛拥有生命,延伸出无数细密的、血管般的暗红色脉络,轻柔地缠绕着他的身体,特别是那些布满裂痕的部位。这些脉络微微搏动着,将一股股精纯的死寂气息注入他的体内。

而他身体表面的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不是那种生机勃勃的愈合,而是一种冰冷的、物质层面的“修复”。灰败的区域依旧灰败,正常的肤色也带着一丝不健康的苍白,但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痕确实在消失。他的身体正在被这股外来的“归寂”力量强行粘合、稳固。

更让人震惊的是他的状态。

他依旧昏迷着,但眉头舒展,脸上不再有痛苦挣扎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空洞。

仿佛他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意识,都在这纯粹的“寂静”中被洗涤、冻结了。

而在他胸口的位置,那缕钻入他体内的远古黑暗,以及“虚无之瞳”残留的力量,似乎也在这外部同源力量的压迫下,彻底陷入了蛰伏,不再散发出任何波动的气息。

他就像一件被放入特定环境中保养的古老器物,状态被暂时“定格”了。

生机依旧微弱得可怜,但至少,那不断崩溃的趋势,被强行遏制住了。

苏牧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成功了……暂时。”他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像是刚打完一场恶仗。

林栀看着井底那安静得如同人偶般的陆辰言,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这样的他,和死了又有多大区别?而且,那道标最后射出的光束……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那里的灼热感已经消退,道标恢复了平静,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和这口井,或者说和井底那暗红色的泥土,似乎建立起了一种更加深刻、更加不祥的联系。

“我们现在怎么办?把他拉上来吗?”刀疤男问道,声音里带着疲惫。

苏牧摇了摇头:“不行。他现在的状态完全依赖于井底的环境,一旦离开,刚刚建立的脆弱平衡可能会立刻崩溃。我们必须让他在井底‘冷淬’足够的时间。”

他估算了一下,继续说道:“至少需要三天。这三天,我们必须守在这里,寸步不离。”

守在这口诡异的古井边三天?在这座被“归寂”笼罩的死镇里?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所有人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但看着井底状态暂时稳定的陆辰言,他们没有其他选择。

他们在广场边缘找了一处相对完好、可以遮蔽视线的房屋废墟作为临时据点。这屋子大概曾经是个小酒馆,吧台还算完整,后面甚至还有一些腐烂的木材,可以用来生火取暖,尽管在这死寂的小镇里,火光并不能带来多少安全感。

苏牧简单分配了任务:三人轮流值守,每次四小时,确保始终有人盯着井口的动静,同时也注意周围的异常。

时间在压抑和等待中缓慢流逝。镇子死寂依旧,浓雾在外围徘徊,却似乎不敢靠近这口古井所在的广场核心区域。井底的陆辰言始终保持着那种绝对的平静,仿佛时间的流逝与他无关。

第二天深夜,轮到林栀值守。她坐在靠近井口的石阶上,望着那幽深的井口,心中思绪纷乱。

这口井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归寂之力?她眉心的道标又为何会与它产生共鸣?无数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却找不到答案。

林栀的家族世代守护着关于“归寂”的秘密,但她从小就被告诫不要探究太多。那些古籍被锁在家族禁地,她只在偶然间瞥见过几眼。现在想来,那些禁忌的知识或许正是解开当前困境的关键,可她当时为什么没有多看看呢?

就在她陷入沉思时,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仿佛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妹妹……”

林栀浑身一僵,猛地抬头四顾。周围空无一人,苏牧和刀疤男在远处的废墟里休息,只有篝火的微弱光芒在闪烁。

是幻觉吗?她太累了,产生幻听了?

“……到井边来……”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亲和力,与她眉心的道标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林栀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无法抑制那股莫名的吸引力,小心翼翼地再次走到了井边。

她探头向下望去。

井底,陆辰言依旧安静地躺着。但在他的身边,那暗红色的泥土上,不知何时,竟然凝聚出了一个模糊的、由暗红光芒构成的……小女孩的轮廓!

那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小,穿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古朴而破烂的衣裙,赤着双脚。她没有清晰的五官,整个身体仿佛由流动的暗红光芒构成,散发出与道标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悲伤的气息。

她抬起“手”,朝着林栀,做出了一个“过来”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