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父与子(1 / 2)

手机搁在木质长椅上,嗡嗡的震动声又闷又执着,活像一只赶不走的苍蝇,硬生生把两人之间那点刚捂热乎的气氛给搅和黄了。

陆辰言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下颌线“唰”地绷紧了,刚才眼里那点因为动情还没散干净的水汽,瞬间冻成了冰碴子,一点不剩。他没马上接,就由着那玩意儿在那儿震,嗡嗡声在安静的湖边显得格外刺耳,吵得人心烦。

林栀靠着他肩膀呢,明显感觉他身子僵了一下。她抬起头,瞅见他侧脸线条跟刀削似的冷硬,嘴唇抿得死死的,一点血色都没有。那表情,是她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的,混着抗拒、厌烦,还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东西,沉甸甸的。

“咋了?”她小声问,心里有点打鼓。

陆辰言没吱声,大拇指在红色的挂断键上悬空停了好几秒,最后,还是划向了绿色那边,把手机贴到耳朵上。

他没开口,就光听着。

电话那头是个低沉的男声,隔着听筒,隐隐约约能刮到几个词儿,语气算不上好,甚至带着股习惯性的、不容你反驳的命令劲儿。

“……事儿我知道了……胡闹!……回来一趟,明晚……就这样。”

通话短得离谱,撑死了十几秒。那边的人压根没打算听他回话,撂下这么几句,干脆利落就给挂了。

听筒里只剩下一串忙音,“嘟——嘟——嘟——”,听得人心头发空。

陆辰言慢慢放下手机,屏幕的光照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那双琉璃色的眼珠子在月光底下,冷得像是河滩上捡回来的石头蛋子,透着一股子凉气。

林栀看着他,心里头那股不安劲儿更浓了。她从来没听陆辰言仔细说过他爸,只知道是个挺厉害、也特别忙的大老板,父子俩关系好像不咋近便。可眼下,就这么个短短的电话,愣是让他周身的气压一下子降到了冰点,比之前他俩闹别扭那会儿还冷,还硬。

“是你……爸爸?”她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陆辰言喉结动了一下,发出个模糊的“嗯”声,听不出啥情绪。他把手机揣回兜里,目光重新投向黑黢黢的湖面,水上的月光被风吹得碎成一片一片的。可他搂着林栀肩膀的那只手,却不自觉地收得更紧了点儿,手指头都掐得她有点疼,像是在拼命抓着点什么实在的东西。

“他说啥了?”林栀忍不住追问。刚才电话里那语气,让她没法不担心。

陆辰言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语气平铺直叙的,像在说别人的事儿:“他知道我受伤了。让我明晚回去一趟。”

他用的是“回去”,不是“回家”。这俩字儿里头那点微妙的差别,林栀咂摸出来了。

“是因为……上回那事儿?”林栀的心提了起来。物流园那档子糟心事,难道还牵扯到他爸那边了?

“嗯。”陆辰言承认了,但明显不想往下说。他站起身,顺手把林栀也拉了起来,“不早了,先送你回去。”

他语气又变回那种淡淡的调调,甚至比刚才更冷了点,好像之前那个情绪失控、抱着她不肯撒手、说“爱她”的人,是让月光给照出来的幻影似的。这种迅速的抽离和封闭,让林栀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空落落的。但她能明白,谁心里头还没个碰不得的角落?显然,他爸就是他那个禁区。

回去的路上,俩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沉了下去。陆辰言一路没话,眉头微微拧着,像在琢磨什么沉重的事儿。林栀张了几回嘴,想把话头挑起来,最后又都咽回去了。她只是更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用劲儿告诉他:我在呢。

到了宿舍楼下,陆辰言停住脚。

“明天……”他看着她,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抬手,把她被风吹到脸颊上的一缕头发轻轻拨到耳朵后头,“早点睡。”

“你也是。”林栀点点头,“明天……要是需要我……”

“不用。”陆辰言没等她说完就截住了话头,语气挺干脆,甚至带着点不容商量的劲儿,“我自己能行。”

这拒绝来得太快,林栀愣了一下,心里头那点微小的失落感又冒了头。他刚才明明才保证过,有事不瞒着她,要一起扛。这可好,转头又把她推外边了。

但她没露出来,只是努力扯出个笑模样:“行,那你自个儿当心点儿。有啥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陆辰言应了一声,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就转身走了。他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老长,挺拔,但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单。

林栀站在原地,看着他那身影越来越小,最后被夜色吞没了,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上了楼。

第二天,陆辰言一整天都没音信。

林栀知道他今天没课,八成是在租的那个公寓里待着。她给他发了几条微信,问他肩膀还疼不,午饭吃了没,回过来的都是干巴巴的几个字。

「还行。」

「吃了。」

「忙。」

冰冷的方块字,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那边的低气压。林栀知道,他这是在为晚上去见他爸做准备,或者说,是在独自消化那种要去见不想见的人带来的负面情绪。他爸那种人,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压抑。

她没再烦他,可心里的担心像藤蔓似的,悄摸声地往上爬。

到了傍晚,天阴得更沉了,居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点子不大,但密得很,给快要黑透的天色又蒙了层湿漉漉的灰布,看着就让人心情敞亮不起来。

陆辰言自己开着车,驶向了城另一边那个所谓的“家”。那地儿他一年也回不去几趟,是一片依山傍水的别墅区,守得跟铁桶似的,每栋房子都又大又气派,但也透着一股子没人气儿的冷清,活像一个个精心打造的豪华盒子。

车轱辘压过湿漉漉的柏油路,在两排光秃秃的银杏树中间穿行,最后停在一栋灰不拉几、线条特别硬朗的现代风格别墅前头。大铁门自个儿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修剪得齐刷刷、但怎么看怎么呆板的草坪和灌木丛,连片落叶都瞅不见,干净得过分。

他没马上下车,而是坐在驾驶室里,摸了根烟出来,“啪”一声点上。他平时不怎么抽烟,除非心里头烦得不行,或者需要压住什么事儿的时候。白色的烟雾在车里绕啊绕,把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弄得有点模糊。他按下车窗,带着雨星子的凉风“呼”一下灌进来,冲散了些许烟味,也让他脑子稍微清醒了点。

在车里磨蹭了好一会儿,直到那根烟快烧到手指头了,他才猛地吸了最后一口,然后把烟屁按灭在车载烟灰缸里。深吸了口气,像是要上战场似的,推开车门下了车。

脚踩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佣人早就候在门口了,恭敬地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没多话。别墅里头更是安静,大理石地板光得能照出人影儿,墙上挂着看不懂的抽象画,角落里摆着说不上名的雕塑,啥都贵,啥都整齐,可就是没点儿热乎气儿,像个高级宾馆,还是没人住的那种。

空气里飘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的。

陆辰言没耽搁,直接抬脚上二楼,奔书房去。他知道,他爸陆明远肯定在那儿等他,就跟以前每次一样。

书房那门是厚实的深色木头,看着就沉。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进。”里面传来那个他听了二十多年的、熟悉又威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