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泉水在蓄水池里欢快地打着旋儿,水花溅落在池边光滑的石头上,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堵塞的泉眼被藤钻贯通,水流比之前更加充沛,如同挣脱束缚的银练。女人们围在池边,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用各种容器盛满清水,脚步轻快地返回各自的悬空屋舍。孩子们也恢复了嬉闹,在水池边追逐着溅起的水珠。
卡努那道冰冷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忙碌的人群中,但他临走前那复杂的一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陈沐阳心头激起涟漪,久久未能平复。敌意并未消散,只是被这奔涌的生命之源暂时冲淡,蛰伏在阴影里。
陈沐阳站在根屋前的栈道上,手中那根沾满黑色淤泥和碎石粉末的藤钻沉甸甸的。这不仅仅是一根疏通堵塞的工具,更像是一把凿开无形壁垒的钥匙。他低头看着藤钻尖锐的前端,上面还残留着与岩石搏斗的痕迹。
“给。”一个沙哑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景行倚着门框,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他吃力地抬了抬手,指向陈沐阳手中的藤钻:“用…水…洗干净…别糟蹋了藤…好东西…”
陈沐阳立刻会意。他走到蓄水池边,蹲下身,将藤钻浸入冰凉清澈的泉水中。黑色的淤泥在清流中迅速晕开、消散,露出坚韧乳白色的内芯本体。水流冲刷着藤身,也仿佛冲刷着他心头的尘埃和疲惫。他仔细搓洗着藤钻上每一处缝隙,直到它恢复本来的温润光泽,在阳光下泛着柔韧的光晕。这老龙筋藤,是女孩信任的延伸,也是他与这片土地建立联系的第一件“工具”。
奇诺像只不知疲倦的小猴子,蹦跳着跑过来,好奇地看着被洗刷一新的藤钻。他伸手摸了摸那坚韧的藤身,小脸上满是赞叹,叽里咕噜地对着陈沐阳说了一通,又比划着劈砍的动作,最后指了指村落边缘那片茂密的藤蔓丛。
陈沐阳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藤,还有很多?可以砍新的?”
奇诺用力点头,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多!好藤!做绳子!做弓弦!”他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小藤弓。
女孩阿图也从根屋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洗刷干净的藤钻,目光落在蓄水池边忙碌的人群身上,又望向村落上方,那几块巨大岩石更高处、被茂密植被覆盖的山壁。那里,隐约可见一道干涸的、由石块和泥土垒砌的、早已被荒草和藤蔓半掩埋的沟槽痕迹,一直延伸向村落方向。
“水渠?”陈景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低声猜测,“引水的?”
女孩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又轻轻摇了摇头,指向那道沟渠的源头方向——更高的山壁深处,那里植被更加茂密幽深。她做了个水流的手势,又指了指天空,然后摊开手,表示没有。
陈沐阳明白了:“以前的引水渠?源头没水了?”他想起老妪玛塔浑浊眼中深藏的忧虑。仅仅靠疏通泉眼,恐怕只能解燃眉之急。雨季尚远,这眼山泉能支撑多久?那道废弃的沟渠,或许曾是这个村落更可靠的生命线。
就在这时,拄着骨杖的老妪玛塔在几个妇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到了蓄水池边。她浑浊的目光扫过蓄满的水池,又缓缓抬起,望向高处那道荒废的引水渠遗迹,最后,落在了陈沐阳手中那根洗刷干净、在阳光下泛着柔韧光泽的藤钻上。她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骨杖轻轻点了点地面。
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立刻上前,他是村落里负责维护工具和采集藤蔓的匠人,名叫托克。托克对着玛塔恭敬地说了几句,又指了指陈沐阳手中的藤钻,脸上带着询问。
玛塔浑浊的目光在陈沐阳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如同古井,深不见底。最终,她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托克立刻转身,对着陈沐阳和奇诺招了招手,又指了指村落边缘那片藤蔓丛生的密林入口。意思很明显:带上工具,跟我去砍藤!
这不仅仅是一次采集任务。这是接纳的信号,是融入的开端。陈沐阳心头一热,握紧了手中的燧石手斧。他看了一眼阿图,阿图微微颔首,眼神平静。
“爹,我们去砍藤。”陈沐阳对父亲说。
“好…好…”陈景行靠在门框上,脸上露出欣慰的、虚弱的笑容,“小心…别逞强…”
托克在前带路,奇诺像只兴奋的向导犬跑在最前面,陈沐阳紧随其后,再次踏入村落边缘的雨林。这一次,心境截然不同。不再是亡命追踪的紧张,而是带着一丝融入劳作的踏实感。
托克显然对这片藤蔓区域了如指掌。他避开那些布满尖刺的蛇藤,专挑一些生长在巨大板根树荫下、表皮相对光滑、呈现深褐色或青灰色的粗壮藤蔓。他用一把沉重的石斧,熟练地砍断藤蔓的根部,动作干净利落。
“老龙筋藤!要老的!”奇诺在一旁对陈沐阳比划着,指着藤蔓的断面,“白的!韧!”他示意陈沐阳用燧石手斧砍那些表皮颜色更深、更显老态的藤蔓。
陈沐阳学着托克的样子,选了一根碗口粗、表皮深褐的老藤。他双手紧握燧石手斧,腰背发力,猛地劈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