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赭石与霉斑(2 / 2)

他用柔韧的藤条将处理过的熏肉条重新穿孔,做成肉串,然后找来几根长而结实的树枝,一端削尖,用力插进岩壁凹槽附近的缝隙里,作为支架。最后,将一串串熏肉小心翼翼地悬挂在支架上,距离篝火的火焰约半米高,确保只有温热的气流烘烤,不会被直接点燃。

看着肉串在篝火上方微微晃荡,接受着烟气的二次熏染和热气的烘烤,陈沐阳才稍稍松了口气。这方法能多大程度延缓霉变尚不可知,但已是目前能做到的极限。

安置好熏肉,他疲惫地坐回父亲身边。陈景行在昏睡中发出均匀的呼吸,额头的温度摸起来已经接近正常。他小心地解开包扎的棕榈叶,查看伤腿。草药糊边缘渗出的液体更加清亮,几乎看不到黄绿色。紫黑色的肿胀肉眼可见地消褪了一圈,皮肤虽然依旧发暗,但那种紧绷欲裂的恐怖感消失了,触感也不再滚烫,而是带着一种病态的凉意。伤口深处,隐约可见粉红色的新肉芽在缓慢生长!坏疽的阴影,终于被驱散了!

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冲刷着陈沐阳的疲惫。他立刻用清水再次清洗伤口,换上新鲜的紫背草糊和水菖蒲根泥。这一次,敷药时,陈景行只是微微蹙眉,没有剧烈的反应。

“爹,熬过来了!毒拔干净了,新肉在长了!” 他凑在父亲耳边,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

陈景行缓缓睁开眼,眼神虽然依旧疲惫,却有了焦距和一丝微弱的光彩。他看着儿子布满汗渍、烟灰和血污却写满欣喜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显好转的伤腿,干裂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却重若千钧。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极其虚弱地、颤抖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渐深。篝火燃烧着,发出稳定的噼啪声。岩隙内,熏肉的焦香、草药的苦涩、新熬熊油的荤香、还有一丝松烟的气息混合在一起。陈沐阳守着火,小口啜饮着清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岩壁上那些神秘的刻痕。赭石的暗红在火光下若隐若现,小人的手指坚定地指向东南偏南的黑暗。

希望如同篝火,在胸中摇曳。但理智的警钟仍在长鸣。那片未知的区域,是生路,还是另一个深渊?父亲伤势虽好转,但离行动自如还差得远。熏肉的霉变是悬在头顶的剑。丛林中的蛇踪兽影从未远离。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后箭袋的位置——空荡荡的。仅存的两支毒箭,被他小心地藏在父亲身边的包裹最深处,如同最后的底牌,非生死关头绝不动用。他拿起靠在手边的獠牙矛,冰冷的燧石矛尖在火光映照下,反射着一点寒星般的光芒。

就在这时,洞外他设置的预警陷阱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枯枝断裂声!

“咔嚓!”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

陈沐阳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抓起獠牙矛,身体半蹲,目光如电般刺向被荆棘门帘遮挡的入口缝隙!篝火的光芒只能照亮门帘内侧,外面是深不见底的墨色。

来了!是什么?蛇?被熏肉气味吸引来的小型掠食者?还是…更危险的存在?

他屏住呼吸,耳朵极力捕捉着洞外的每一丝声响。夜风呜咽。远处丛林深处传来不知名夜枭的啼叫。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仿佛刚才那声脆响只是错觉。

但陈沐阳知道不是!他设置绊线时,特意选择了干燥易断的细枯枝。那声响,绝对是藤蔓被触动、枯枝被踩断发出的!

他缓缓抬起左手,极其小心地、无声地拨开荆棘门帘的一角,露出窄窄的一道缝隙。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缝隙,射向洞外预警陷阱所在的区域。

篝火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洞口外一小片碎石地面。地面散落的枯叶上,一道清晰的、被某种东西拖曳而过的痕迹,赫然映入眼帘!痕迹压倒了枯叶,宽约两指,在火光的边缘蜿蜒,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中。

痕迹的尽头,靠近一块半人高的岩石阴影处,几点极其细微、在火光下难以察觉的湿漉漉的粘液反光,如同蜗牛爬过的痕迹!

不是蛇!蛇类的爬行是蜿蜒的S形,鳞片摩擦地面不会留下这种连续的拖痕和粘液!

是蜥蜴!大型蜥蜴!而且看那粘液的新鲜程度,刚刚离开不久!

陈沐阳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片巨石坡地,果然是危机四伏的巢穴!昨夜是蛇,今夜是蜥蜴!它们被火光、气味、或者仅仅是岩隙内的温度所吸引!

他轻轻放下荆棘门帘,将缝隙重新堵严。回到篝火旁坐下,獠牙矛横放膝上,矛尖依旧指向入口。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洞外,夜风穿过巨石的呜咽声,似乎夹杂了一丝滑腻的爬行声,时隐时现。悬挂在篝火上方的熏肉串,在温热的气流中轻轻晃动,散发出诱人的焦香。岩壁上,赭石描绘的小人,手指依旧坚定地指向东南偏南的无边黑暗。

陈沐阳的目光在熏肉的霉斑、父亲沉睡中仍显痛苦的脸、岩壁上古老的指向、以及洞外无形的威胁之间缓缓移动。希望如同风中之烛,微弱却顽强。他握紧了獠牙矛粗糙的矛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生存,从不是坦途。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里,每一个夜晚都是与无形的猛兽的对峙。他需要食物,需要安全的营地,需要解读古老的线索,更需要…时间。而丛林,从不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