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已经不重要了。”玄烨转过身，不再看他，背影挺拔却带着无尽的孤寂，“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越过了朕能容忍的底线。大清的储君，可以不是最英明神武的，但绝不能是心思歹毒、残害兄弟子侄、无视君父之人！朕……不能将祖宗基业，交到这样的继承人手中。”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胤礽呆呆地站在那里，所有的愤怒、不甘、委屈，在父亲这番诛心之言下，渐渐冷却，化作冰凉的绝望。
他看着父亲不再年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还小的时候，父皇将他扛在肩头，指着万里江山说：“保成，这以后都是你的责任……”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从父皇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是从那些弟弟们一个个出生？
是从索额图他们整日在耳边念叨着要固宠、要防范？还是从他第一次因为父皇夸赞了别的兄弟而心生嫉妒开始？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不是委屈，而是醒悟后的巨大悲伤。
他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去，以头触地，不再是储君对皇帝的礼仪，而是一个儿子对父亲最后的告别。
“皇阿玛……”他的声音哽咽，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儿臣……知错了。”
不是为谋害皇贵妃而知错，而是为自己迷失了本心，辜负了父亲的期望，走上了歧路而知错。
“是儿臣……鬼迷心窍……是儿臣……让您失望了……”他伏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
玄烨没有回头，但紧握的双拳，指节已然泛白。他听着儿子压抑的哭声，心如刀割。这是他曾经最爱的儿子，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继承人。
良久，胤礽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却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皇阿玛……保重龙体。赫舍里娘娘……吉人天相，定会康复的。小弟弟……也会平安长大。”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阵风，“祝父皇……万岁……安康。”
说完，他再次深深叩首，然后站起身，不再看玄烨一眼，挺直了脊背，一步步，踉跄却坚定地向外走去。仿佛不是走向圈禁的冷宫，而是走向他罪有应得的结局，走向他作为太子生涯的终结。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内外。
玄烨依旧站在那里，久久未动。一滴滚烫的液体，终是从帝王坚毅的眼角滑落，迅速消失在衣襟里，不留痕迹。
玉碎宫倾，父子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