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坤宁宫内,初夏的阳光透过浅碧窗纱,变得温柔而静谧。舒云正坐在窗边的绣架前,手中捻着细如发丝的金线,小心翼翼地在玄烨一件新制的常服袍角上,绣着暗色的龙纹。
这是她惯常的习惯,在他离宫时,亲手为他缝制衣衫,一针一线,都寄托着无声的思念与牵挂。
许是昨夜未曾安睡,又许是心头那缕莫名的、挥之不不去的不安作祟,她捻着针的手微微一顿,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 她轻吸一口气,低头看去,左手中指的指尖已被针尖刺破,一颗殷红的血珠迅速沁出,染在了那明黄色的绸缎上,如同雪地红梅,刺眼夺目。
旁边的宫女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想要处理。
舒云却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她用帕子轻轻按住指尖,目光却有些怔忡地望向窗外南方遥远的天际。心口处,没来由地一阵心悸,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带着一种微凉的、不祥的预感。
祚儿正在乳母的陪伴下,在殿内玩耍,清脆的童声驱散了些许沉寂。舒云深吸一口气,将那莫名的心慌压下。定是近日思虑过甚了,她安慰自己。他南巡是为国事,身边有容安、有梁九功,定会平安归来。
龙舟之上,气氛却截然不同。
经过几日“御前伺候”,林婉清最初的恐惧稍减,那份因玄烨宽容而滋生的、混杂着感激与仰慕的情愫,却如同藤蔓,在心底悄然疯长。这日午后,玄烨批阅奏折有些疲累,正站在窗边远眺,活动着手腕。
林婉清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研墨,舱内静谧,只闻墨锭与砚台摩擦的沙沙声,以及窗外潺潺的水声。她看着玄烨挺拔孤峭的背影,在阳光下仿佛镀着一层金边,心中鼓噪不已,一个大胆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停下研墨,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娇柔与怯怯,低低吟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是《越人歌》中的句子,诉说着卑微者对尊贵者埋藏心底的爱慕。在此情此景下吟出,其意不言自明。
玄烨闻言,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低垂着、却难掩绯红的侧脸上。那张与舒云相似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少女怀春的羞涩与大胆的企盼,与舒云平日里的沉静从容截然不同。
他没有动怒,也没有回应那句诗,只是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半晌,才淡淡开口,打破了舱内的沉寂:“你,有什么愿望?”
林婉清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跃出胸腔!机会!这是她等待的机会!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抬起泪光点点的眼眸,痴痴地望着玄烨,声音哽咽却清晰:“民女……民女别无他求!只求……只求能常伴恩公左右,侍奉恩公起居,哪怕为奴为婢,民女也心甘情愿!求恩公成全!” 她说着,重重磕下头去,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玄烨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眸色似乎更深了些。
他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哪怕……你知道朕心中,早已有了深爱之人,立她为后,视若珍宝?”
“朕”字一出,如同惊雷,彻底证实了林婉清心中那不敢宣之于口的猜测!她浑身一颤,眼中瞬间涌出更多的泪水,混杂着巨大的震惊、了然,以及一丝不甘。
她泣不成声,却依旧倔强地仰着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民女……知道!民女不敢与皇后娘娘相比!民女只是……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自从那日得见恩公……不,得见皇上天颜,民女……民女便再也无法忘却!只要能留在皇上身边,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哪怕皇上心中只有皇后娘娘一人,民女也……也心满意足!求皇上成全民女这片痴心!”
她哭得梨花带雨,那张酷似舒云的脸上布满泪痕,更添几分凄楚动人的风致,足以令任何铁石心肠的男子为之动容。
舱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林婉清压抑的啜泣声。
玄烨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泪眼朦胧的脸,看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或是……某个人。
终于,他薄唇微启,吐出了三个字,清晰而冷静:
“如你所愿。”
林婉清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