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和容安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行礼,退出了船舱。
舱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压力。河风吹来,两人却同时打了个寒颤,只觉得那风冰冷刺骨。
“容安大人……” 梁九功看着容安煞白的脸色,想安慰几句,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皇上的心思,如同渊海,他们根本无从揣测。他只能叹了口气,低声道,“皇上的旨意,咱们……只能照办。咱家会亲自去安排,定会派人十二个时辰盯紧了她,绝不让她生出任何事端。”
容安没有说话,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便失魂落魄地朝着自己居住的舱房走去。
回到属于自己的那方狭小空间,容安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舱壁,缓缓滑坐在地。黑暗中,他剧烈地喘息着,心脏依旧狂跳不止,方才御前的那一幕,以及皇上那句石破天惊的旨意,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御前伺候……御前伺候……”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与不解。
为什么要让那样一个女子到御前?皇上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那张与姐姐酷似的脸,日日出现在皇上眼前,会带来怎样的影响?是会让皇上因移情而对她产生不该有的关注?还是会因为对比,反而觉得姐姐不再独一无二?亦或是……皇上只是想留一个“影子”在身边,聊作慰藉?
无论哪种可能,对姐姐而言,都绝非好事!
他想起姐姐在坤宁宫灯下温柔缝衣的模样,想起她抱着祚儿时满足的微笑,想起她历经磨难后终于获得的安稳与幸福……难道这一切,都要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不祥的“影子”而受到威胁吗?
容安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坚持将那女子送得远远的,哪怕手段强硬些!如今圣旨已下,木已成舟,他再无法改变什么。
姐姐……他仿佛能看到,若此事传回宫中,姐姐那沉静眼眸中可能泛起的波澜。她会不会伤心?会不会不安?皇上对她情深义重,她是知道的,可再深的情谊,在帝王之心面前,又岂是牢不可破?古往今来,因色衰而爱弛,因新人笑而旧人哭的例子,还少吗?
不!皇上不是那样的人!容安试图说服自己。皇上为姐姐做了那么多,力排众议立她为后,为她扫清前朝后宫的障碍,对祚儿疼爱有加……他怎么会因为一张相似的脸就动摇?
可是……那为何要留下她?还放在御前?
帝王心,海底针。容安发现自己根本猜不透。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感攫住了他。他身为臣子,身为弟弟,却无力保护姐姐可能面临的、哪怕只是潜在的风险。
他该怎么办?写信提醒姐姐?不,绝不能!那只会徒增姐姐的烦恼,甚至可能引发帝后之间的猜忌。暗中除掉林婉清?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狠狠压下。且不说此事风险极大,一旦败露,便是抄家灭族之祸;更重要的是,他容安行事,光明磊落,岂能行此魑魅魍魉之举?更何况,皇上既然开了口要留人,若此人突然暴毙,皇上会如何想?
思前想后,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与姐姐容貌相似的女子,被送到皇上身边。这种明知可能有危险,却无力阻止,只能被动等待的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
夜深了,龙舟在夜色中平稳前行。容安却毫无睡意,他就那样靠着舱壁坐了一夜,眼中布满了血丝,心中翻腾着对姐姐安危的深切忧虑,以及对未来不可测命运的深深不安。
那张酷似舒云的脸,如同一个诅咒,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只盼这趟行程能尽快结束,只盼回到京城,回到姐姐身边,亲眼确认她的安好。
而在此之前,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更加警惕地关注着那个叫林婉清的女子,以及……祈祷皇上对姐姐的心,坚如磐石,不为任何外物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