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
太像了!
那张脸,那眉眼,那鼻梁,那唇形……尤其是那双此刻因恐惧而氤氲着水汽、微微上挑的凤眸,竟与坤宁宫中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有着惊人的、近乎诡异的相似!
然而,也仅仅是相似。
细看之下,这女子年纪更轻,约莫十六七岁,面容带着未经世事的稚嫩与苍白,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惊惶与卑微,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她缺少了舒云那份历经沧桑后沉淀下来的沉静气度,那份居于高位自然流露的雍容华贵,那份融入骨血里的清冷与坚韧。
她的美,是脆弱的,易碎的,如同雨打过的梨花,带着残败的凄楚;而舒云的美,是温润的玉石,是历经风雪依然挺立的寒梅,内蕴光华,不可方物。
一个是需要依附他人生存的藤蔓,一个是能与他并肩承受风雨的乔木。高下立判。
玄烨心中的震惊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有对这惊人巧合的审视,有对这张脸背后可能存在的阴谋的警惕,也有一丝……因这相似而产生的、极其微妙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感。
那女子,林婉清,在抬头看到玄烨面容、感受到那无形威压的瞬间,也是如遭雷击!她万万没想到,那日救下她、被她叩谢的“恩公”,竟是这般……这般天神般的人物!
她虽猜测定是显贵,却从未敢想是这等云端之上的存在!她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民……民女林婉清,叩……叩见……恩、恩公……” 她不知该如何称呼,只能沿用旧称。
她的声音也与舒云不同。舒云的声音清越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而这女子的声音,娇柔婉转,此刻因恐惧更是带着颤音,如同风中柳絮。
这一声,将玄烨从短暂的失神中拉了回来。他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帝王的深沉莫测,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她身上,仿佛刚才的震惊从未发生。
“是你在弹琴?” 他问,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是民女。” 林婉清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民女……民女借了船上一位老丈的琴,一时……一时思乡情切,忍不住……弹、弹奏了几句,惊扰了恩公,罪该万死!” 她说着,又磕下头去。
玄烨没有立刻让她起来,也没有追问她的来历。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相似的轮廓依旧刺眼,但他心中已有了决断。
“琴艺尚需磨练。” 他淡淡评价了一句,随即挥了挥手,“下去吧。”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好奇的探究,甚至没有因为她酷似皇后的容貌而流露出丝毫特别的关注。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偶然闯入视野的乐伎,听完了,便该退下了。
林婉清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会是如此平淡的结局。
她鼓起勇气,飞快地抬眼偷觑了玄烨一眼,只见那位“恩公”已然重新拿起了桌上的书卷,侧脸线条冷硬,再无看她之意。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茫然涌上心头,但她不敢多言,只能再次磕头:“是……民女告退。” 然后,在侍卫的示意下,颤抖着站起身,低着头,一步步退出了船舱。
舱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
梁九功和容安直到此刻,才敢悄悄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他们偷偷抬眼,观察着玄烨的神色。
玄烨依旧看着书,面色平静,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但他久久没有翻动书页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过了许久,他才放下书,目光扫过依旧战战兢兢的梁九功和容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女,是怎么回事?”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梁九功和容安知道,再也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