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黛沉吟道,“但必须确保鲁明发接触到的只是名单的一小部分,并且是在一个我们完全掌控的‘舞台’上‘发现’它。整个过程,我们要有人暗中监视,一旦他有任何超出剧本的举动…”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明确。
陈师傅点了点头:“我来安排舞台和道具。名单的具体内容和‘做旧’,需要你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黛在摇曳的煤油灯下,模仿徐文祖那工整细密、略带馆阁体风格的笔迹,并结合档案员可能使用的缩写和代号,精心伪造了半页“鼹鼠名单”。她甚至找来一张陈旧的公文纸,用茶水熏染,小心折叠磨损边缘,使其看起来像是在匆忙中撕下并隐藏了许久。
与此同时,陈师傅也布置好了“舞台”:他找到一个因肺炎刚刚病逝、无亲无故的孤寡老人住所,此人曾住在徐文祖家附近,具备“偶然”获得线索的基础。陈师傅派人巧妙地将这半页假名单塞进老人床头一本旧书的夹层中。
一切就绪。陈师傅通过死信箱向鲁明发传递了模糊的“线索”,暗示那个刚去世的老人可能藏有与“共党要犯”相关的值钱东西。
贪婪的鲁明发果然上钩。他趁夜潜入那间空屋,一番翻找后,“惊喜”地发现了那半页泛黄的名单。虽然看不太懂,但上面一些敏感的名字和代号让他意识到其“价值”。他果然没有直接交给最高层,而是找到了他那个同样渴望立功升迁的行动队小头目。
接下来的发展,部分符合了黛的预期:
· 76号内部:这份突如其来的“名单”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炸开。李士群如获至宝,但又对名单上几个涉及日方机构和税警团的名字投鼠忌器,不敢大肆声张,只能秘密调查,这无形中牵制了其部分精力。而被名单影射的丁默邨派系人物则暴跳如雷,认为是李士群借机清洗,内部倾轧骤然加剧。
· “樱机关”方面:对名单上涉及日方机构的人员极为恼火,向76号施压要求彻查并给出解释,同时也对李士群的控制能力产生怀疑。
· 鲁明发:因“立功”得到了一笔赏钱,暂时缓解了赌债危机,但也因此更深入地卷入了派系斗争,变得更加惶恐不安。
· 黛与陈师傅:成功制造了混乱,暂时转移了敌人的部分注意力,为钱阿四寻找《牡丹亭》和徐文祖的伤情稳定争取到了喘息之机。
然而,黛在仓库夹层里,听着陈师傅汇报初步成效时,脸上并无喜色。她深知,这种计策只能奏效一时,一旦敌人冷静下来仔细甄别,或者内部达成某种妥协,目光很快会重新聚焦到真正的目标——“信鸽”本人和他可能掌握的其他情报上。
《三国演义》中诸葛亮有言:“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她这次攻的是敌之心,扰的是敌之智。但这也是一场危险的赌博,一旦被识破,敌人的反扑将更加疯狂。
她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徐文祖,和那片等待被完整解读的《牡丹亭》残页。假名单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胜负手,依然系于那本尚未找到的古籍,以及徐文祖能否熬过这道鬼门关。窗外的天光渐渐亮起,新的一天,带着新的危险与机遇,一同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