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低而哑,却带着笑,像把“帮我”说成“要我”。
沈枫没说话,接过他递来的陶罐,指腹挖出一团暗绿膏体,走到光柱边缘,停下。
江秋背对他,微微弯腰,脊椎骨一节一节凸起,像一串被岁月磨亮的玉。
沈枫用指腹把药膏抹在淤青最深处,动作极轻,却带着凉,激得江秋肌肉一颤。
“疼?”沈枫问,声音低而稳,像在问“活着”。
江秋笑,尾音带着颤:“疼才记得住。”
沈枫没接话,只把指腹更压紧些,顺着淤青轮廓,一圈一圈,像在画一张看不见的地图。
地图尽头,是腰窝那道旧疤——三年前留下的,当时沈枫替他挡了一道裂魂刃,伤口从左耳后一路划到颈侧,血喷了江秋一脸。
江秋那天第一次哭,哭得比沈枫流得还多,鼻涕眼泪糊了对方一脖子,最后被沈枫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按进怀里,声音冷得像淬冰:“别嚎了,死不了。”
后来疤淡了,却留下一道银白,像月夜下的河。
沈枫的指腹停在旧疤上,用指腹去摩挲那道河,很轻,像在给一段旧时光上蜡。
江秋忽然转身,衣襟彻底滑落,堆在腰间,像一池褪色的墨。
他抬手,握住沈枫手腕,把那只沾药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声音低而狠:“枫枫,这里也疼,你给不治?”
掌心下,心跳咚咚,像要把肋骨撞裂。
沈枫抬眼,目光穿过光柱,与江秋对视,那一眼极长,像把三年里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缝进沉默。
他忽然伸手,捏住江秋下巴,用拇指擦过那点被日光镀金的胡茬,声音低哑:“骚东西。”
江秋就笑,眼尾弯出细纹,像被刀刻过,却带着十足的浪荡:“只对你骚。”
话音未落,沈枫忽然低头,唇贴在江秋耳后,声音极轻,却带着烫:“转过去。”
江秋喉结动了动,没问为什么,只转身,背对他,微微弯腰,像把整片脊背都献出去。
沈枫的唇落在那道银白旧疤上,极轻,像落雪,却带着温度。
一路往下,到淤青最深处,停下,用齿尖轻轻咬了一口。
江秋肌肉瞬间绷紧,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哼,像被掐住脖子的兽。
沈枫却退开,指腹擦过那点牙印,声音低而稳:“记号。”
江秋回头,目光落在沈枫脸上,像要把那点温度刻进眼底,许久,笑出一声极轻的“操”。
两人走出木屋时,日头已西斜,光变成蜜色,把废墟涂成柔软的壳。
巷口,孩子们正在玩跳房子,石子落地,发出“啪”一声脆响,像给世界打拍子。
沈枫和江秋并肩走过,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交汇的河,一路流向广场。
广场中央,长桌已空,只剩几个粗陶碗,碗底还粘着一点粥痂,被日光晒得发白。
安梅坐在井台边,正在补一件破衫,针线在日光下闪出细小银光,像在给废墟缝一条新的脉。
她抬头,目光掠过两人,落在江秋腰背那道新鲜牙印上,眉梢挑了挑,没说话,只低头,把线头咬断,声音极轻:“晚饭,自己热。”
沈枫点头,牵着江秋,穿过广场,回到铁匠铺。
铺里很暗,炉火已熄,只剩一点暗红,像将熄未熄的心。
沈枫蹲下身,用火石重新点燃炉火,火苗“轰”一声窜起,像某种回应。
江秋站在他身后,背对光,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座沉默的山。
沈枫起身,从角落里拖出一只木箱,打开,里面是一坛未启封的酒——老约翰偷偷塞给他的,说“庆功用”。
他拍开泥封,酒香瞬间溢出,像把三年的血与火都酿进这一坛。
江秋走过来,接过酒坛,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发出极轻的“咕咚”。
沈枫看着他,忽然伸手,指腹擦过江秋唇角那点酒液,送到自己唇边,舔去。
酒很烈,像把一条火线从舌尖一路烧到胃里,烧得他眼眶微热。
江秋把坛子递给他,沈枫接过,却只喝一小口,便停下,把坛子放回箱里,声音低而稳:“留着,下次。”
江秋笑,没问下次是什么时候,只伸手,把沈枫按进怀里,掌心覆在他后颈,像按住一只欲飞的鸟。
炉火在两人之间跳动,把影子投在墙上,影子交叠,像一棵被雷劈过的树,终于长出新的枝桠。
夜深,炉火渐暗,沈枫靠在江秋肩上,呼吸轻而匀,像把整个世界都放进对方胸口。
江秋低头,唇贴在他发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枫枫,活着真好。”
沈枫没答,只把手指更收紧半分,像回应,又像默许。
窗外,无星,却有风穿过废墟,卷起焦木味,也卷起远处新芽的腥甜。
风很凉,却吹不灭屋内那点暗火。
火在两人之间,一跳,一跳,像在说:
——天快亮了,而我们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