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球。
视线,有些模糊地,聚焦在了站在床边的秦牧身上。
看着那张平静的脸。
周伟的嘴唇,开始剧烈地颤抖。
两行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他眼角滑落。
混合着刚才喷出的黑血,在他灰白的脸上,冲出了两道狼狈的痕迹。
“我……我……”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久未开口的僵硬,和劫后余生的恐惧。
“我不是……不是周伟……”
“我叫……阿强……”
“我……我是‘诺亚’……海外第三基地……的……外围安保……”
断断续续的词语,从他颤抖的唇间艰难地挤出来。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
他记起来了。
全都记起来了。
他不是那个被“牧月”设备害得家破人亡的周伟。
他是阿强。
一个因为意外撞见了基地里一些不该看的“处理”场面,而被选中,成为了这次“死士”计划的可怜试验品。
他被注射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的记忆被强行清洗、覆盖、篡改。
他被植入了一段对“牧月”和秦牧刻骨仇恨的虚假记忆。
他被当成了一件人形武器,送来这里。
目的,就是要么套取“牧月”的核心技术,要么……制造一场无法挽回的医疗事故,彻底毁掉秦牧!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遍布全身。
他看着秦牧,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他们……他们还想……卡你们的原料……”
“国际……医药标准……他们在推动修订……收买了……评审的人……”
“基地……海外……坐标好像是……‘北纬……东经……’记不清了……好像跟一个……废弃的……矿场有关……”
他拼命搜刮着脑海里残存的、有用的信息,语无伦次地往外倒。
只求能换来一线生机。
秦牧静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阿强(周伟)再也说不出什么新的东西,只是瘫在那里,绝望地喘息。
秦牧才缓缓直起身。
他走到一旁,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言简意赅。
“婉儿。”
“‘九针局’,后院静室。”
“来接收两个人。”
“一个‘礼物’,一个‘邮差’。”
“有点收获。”
不到十分钟。
林婉儿带着两个穿着便装、但行动间透着雷厉风行气息的年轻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静室。
她看了一眼床上瘫软如泥、眼神惊恐的阿强,又看了一眼外间那个已经被控制住、面如死灰的黑夹克“家属”。
什么也没问。
只是对秦牧点了点头。
“交给我。”
干净利落。
那两人如同拎小鸡一样,将阿强和黑夹克带走了。
静室里,只剩下秦牧、郭若毅,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药香和……淡淡的血腥味。
郭若毅看着地上那摊黑血,还有老师平静得过分的样子,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冲击他的认知。
秦牧看了他一眼。
“去把这里打扫干净。”
“今天的事,不要对外说一个字。”
他的声音,将郭若毅从震惊中拉回。
“是……老师!”
郭若毅连忙应声,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
只是那眼神里的震撼和崇拜,几乎要溢出来。
……
大洋彼岸。
维克多端着一杯新煮的咖啡,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在等。
等一个好消息。
按照计划,今天应该是收获的日子。
要么是秦牧核心技术泄露的捷报。
要么是“九针局”发生重大医疗事故的新闻。
他甚至连庆祝的香槟都准备好了。
然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预想中的消息,并没有传来。
他派去的“邮差”(黑夹克),以及那个重要的“礼物”(阿强)。
如同石沉大海。
彻底失去了联系。
没有任何信号。
没有任何反馈。
干干净净。
仿佛从未存在过。
维克多脸上的从容和期待,一点点凝固。
他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指关节有些泛白。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他忽然嗤笑了一声。
将那杯已经微凉的咖啡,随手倒进了旁边的盆栽里。
“真是……没用。”
他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景象,眼神里没有太多的愤怒,只有一丝被拂了面子的不悦,和……更加浓厚的兴趣。
“秦牧……”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这一局,你赢了。”
“但没人……会一直赢。”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矜持而冰冷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深处,一丝被彻底激怒的、更加危险的寒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