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阳光褪去了清晨的凉润,像一杯温醇的蜂蜜水,暖得恰到好处。它透过节目组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枝叶,筛下细碎的金斑,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把揉碎的碎金;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金斑便跟着摇晃,晃得人眼晕,却透着夏日特有的慵懒。空气中的气味层次分明:早餐残留的米粥香还萦绕在厨房门口,远处田野飘来的麦浪气息带着青涩的甜,老槐树的枝叶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连风里都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蝉鸣,把整个院子衬得格外静谧。
院子中央,张捷抱着他那把宝贝的深棕色单板吉他——琴头镶嵌着一枚小小的贝壳装饰,贝壳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琴身还沾着一点未擦干净的松香,那是他昨晚特意用软布蘸着松香保养时留下的,指尖摩挲过琴身的纹理,连每一道木纹的走向都记在了心里,为的就是今天这场“精心策划”的音乐教学。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外套,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串着的吉他拨片手链——那是他攒了三年的限量款拨片,此刻却无心欣赏,只一门心思盯着陆砚辞家的方向。他姿态随意地坐在石凳上,双腿交叠,面前围了四五个节目组的年轻工作人员,有的拿着小本子记笔记,有的举着手机录像,像是真的在认真学习吉他技巧。
“来,今天教你们弹《青溪谣》,这可是‘樵夫’老师的封神之作,尤其是间奏部分,技巧性超强,你们可得仔细听。”张捷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热情,尾音都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前奏的旋律缓缓流淌而出——那是一段清新得像山涧溪水的旋律,音符从指尖溢出,像一颗颗圆润的珍珠,和原版几乎一模一样,引得周围的工作人员纷纷点头称赞,有人小声说:“捷哥弹得也太像了吧!和原版没差啊!”
可到了关键的间奏部分,张捷的手指却故意一顿,像是突然忘了和弦。原本应该流畅自然、像溪水漫过鹅卵石的“滑音”,被他硬生生处理成了突兀的“断音”——指尖在二品琴弦上猛地抬起,指甲蹭到琴弦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又重重按在四品上,发出“噔噔”两声干涩的声响,像原本连贯的溪水突然被一块巨石堵住,旋律瞬间变得支离破碎。他眼角的余光悄悄瞟向陆砚辞家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心里默念:“来了吗?按往常的时间,陆先生该去菜园摘菜了吧?”
为了让这“破绽”更扎眼,张捷又反复弹了三遍间奏,每一次都故意把滑音弹成断音,甚至还故意错按了一个泛音的位置——本该轻触琴弦的指尖用力过猛,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杂音,像指甲刮过玻璃,听得人心里发紧。周围的工作人员终于听出了不对劲,有人皱着眉小声嘀咕:“捷哥,不对啊,我记得原版间奏不是这样的,好像更流畅?”还有人打开手机播放原版deo对比,小声说:“你听你听,原版是滑音,捷哥弹成断音了!”
张捷却故作疑惑地皱着眉,伸手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吗?我昨晚练到半夜,可能记混了?不对啊,我明明记得原版就是这么弹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故意放慢节奏,又一次“糟蹋”了那段旋律,指尖按弦时的慌乱像是真的记不清谱子,可眼神却更加频繁地瞟向陆砚辞家的院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
果然,没过多久,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陆砚辞提着两筐刚摘的新鲜蔬菜,竹编的筐子边缘还沾着湿润的泥土和晶莹的露水,筐绳在他手腕上缠了两圈,勒出淡淡的红痕。筐子里的蔬菜新鲜得能掐出水来:黄瓜顶着嫩黄的花,花萼上还沾着花粉;番茄红得发亮,表皮透着一层薄薄的果霜;青菜的叶子上挂着水珠,水珠顺着叶脉滚动,“嗒”地滴落在筐底。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棉布褂子,褂子的领口缝着一颗磨得光滑的布扣,裤脚挽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几点泥点——那是刚才在菜园里弯腰摘菜时,不小心蹭到的,连脚踝处都沾着一片小小的菜叶子。
他本来是按照往常的习惯,给节目组送新鲜蔬菜,刚走到院门口,那别扭的间奏就顺着风飘进了耳朵里。陆砚辞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抱着菜筐的手臂微微收紧,指腹蹭到了筐子里黄瓜的嫩刺,传来轻微的刺痛,可他却浑然不觉。他的目光落在张捷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青溪谣》是他十年前在云栖村的山涧边创作的,那段间奏的滑音,是他特意模仿溪水漫过鹅卵石的声音设计的:手指要贴紧琴弦,像溪水贴着石头表面流动,从二品自然滑到四品,才能弹出连贯清新的质感,带着山野的灵气。可眼前这生硬的断音,完全破坏了旋律的意境,像一颗粗糙的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溪水里,搅得他心里格外不舒服。
张捷眼角的余光瞥见陆砚辞停下的脚步,心里一阵窃喜,像偷吃到糖的孩子,手上却更加“卖力”地弹着错音——他故意把滑音的速度放慢,让断音的突兀感更明显,甚至还故意弹错了一个和弦,让旋律彻底走调。他能看到陆砚辞的眉头越蹙越紧,额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知道自己的“计谋”快要成功了,手指却故意装作慌乱,指尖在琴弦上打滑,又一次弹错了泛音的位置,发出一声刺耳的杂音。
终于,陆砚辞还是没忍住——他太熟悉这段旋律了,熟悉到每一个音符的起伏、每一种技巧的处理,都刻在了骨子里,像刻在石头上的印记,擦都擦不掉。他轻轻放下手中的菜筐,筐子与青石板碰撞,发出轻微的“咚”声,筐底的青菜叶子晃了晃,水珠溅落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湿痕。然后他迈开脚步,朝着张捷走了过去,棉布褂子的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摆动,阳光落在他的发顶,将几缕隐藏在黑发中的白发染成金色,衬得他神色格外认真,像一位严谨的老师在纠正学生的错误。
“张先生,抱歉打扰一下。”陆砚辞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目光紧紧落在吉他的琴弦上,没有丝毫偏移。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指尖轻轻点了点吉他指板上的二品品位——指尖的温度透过琴弦传到张捷的手心,让张捷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段间奏,不应该是断音,应该用滑音处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从二品这里开始,手指要贴紧琴弦,不要抬起来,像溪水贴着重物流过一样,自然地滑到四品,这样音色才会连贯流畅,带着溪水的灵动,你听……”
话音未落,他很自然地从张捷手中接过吉他——没有丝毫犹豫,手指轻轻握住琴颈,指腹精准地按在熟悉的位置;右手手腕微微抬起,指尖自然弯曲,像握着一团看不见的棉花,那姿势熟练得仿佛这把吉他是他自己的,连琴身的重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紧接着,他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清脆的音符像一颗石子投入水中,漾开一圈涟漪;然后左手手指贴着琴弦,从二品缓缓滑到四品,一道流畅自然的滑音瞬间流淌而出——那声音像山涧的溪水突然冲破了阻碍,带着山野的清新与灵动,音符连贯得没有一丝缝隙,听得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更让人惊讶的是,在滑音结束后,他的左手指尖轻轻一碰琴弦的十二品位置,右手同时拨弦,几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泛音”悄然响起——那是需要左手轻触琴弦却不按实,右手精准控制拨弦力度才能发出的音色,像清晨的露珠滴落在荷叶上,又像远处山谷传来的回声,清脆又空灵,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美感。这几个泛音是他当年录制deo时,坐在山涧边听着溪水声即兴加上的,因为技巧难度极高,需要左手和右手的极致配合,几乎没有翻唱者能完美还原,甚至很多资深听众都没注意到这个隐藏的细节,只觉得这段间奏“格外好听”!
周围的工作人员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都变得轻了。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生怕惊扰了这美妙的旋律;有人举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忘了按下录制键;还有人悄悄拿出耳机,对比着手机里的原版deo,眼睛越睁越大——那滑音的流畅度、泛音的精准度,甚至连拨弦的力度变化,都和原版deo分毫不差,甚至比deo更添了几分自然的韵味,像是创作者在现场即兴弹奏,带着独一无二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