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正在分拣草药的少年手一抖,药筐应声翻倒。霍克按住托尼想要撑起的肩膀。
“他死了!”
托尼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棚布缝隙间漏进的天光,看见自己缠满亚麻布的胸膛和大腿,剧烈起伏,最后看见有液体砸在枯草铺就的床榻上,洇开深色印记。
“我们逃出来多少?”他哑声问。
“两千七百人,算上刚咽气的两个婴儿。”帘幕掀开,一位战士挟带着山间雾气走进来。腰间的银饰布满划痕。“护卫只剩一百八十七人,其中三十个还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伤兵。”
托尼艰难侧头,透过摇晃的帘幕看见连绵的山峦。逃难者们蜷缩在岩壁下,像被暴雨打落的枯叶。有个贵族少女仍固执地抱着断了弦的鲁特琴,琴身镶嵌的珍珠母贝在昏暗中泛着微弱的光。
“东边...”
“柯温城的路已经断了,风临城的钟声再不会为我们敲响。”觉醒战士解下佩剑重重放在木箱上,剑鞘沾着的泥浆溅到托尼脸上,“西境联军在德尔加城流干了血,扎哈木人的战马已经占据了那里,正在喷泉里饮水,他们阻断了我们东去风临的希望。”
托尼闭上双眼。他想起老马丁最后扶自己上马,想起风神教人员们白袍翻飞撤离城门的背影。信仰崩塌时原来听不见声响,只有心口钝痛,如同被钝器反复敲打。
“去洛谷关。”营地中的阿巴斯子爵突然大声吼道。他此时正摊开的地图上有干涸的血迹晕染了墨线,“翻过这座山,关隘总督是我表兄。”
“粮食撑不到那里。”有人插话道。
“所以我在等。”阿巴斯指向云雾缭绕的峰峦,“等斥候带回活路,或者死讯。”
正当此时,山道传来骚动。托尼透过棚帘缝隙,望见蜿蜒如垂死长蛇的队伍正在山内前行。守卫的呵斥与孩童啼哭混杂,却有一支队伍保持着奇异的肃整。为首的男人勒住战马,镀银肩甲在夕阳下折射出暗红光泽。
“胡德庄园的拉赫尔骑士!”高喊穿过稀薄空气,“携领民一千二百人,请求通行!”
阿巴斯子爵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将佩剑插回剑鞘,金属摩擦发出一声轻响。他驱马上前几步,仔细打量着对方:“胡德庄园……你们是在德尔加城的陷落中逃出来的?”
“是的,大人。”拉赫尔爵士苦涩地点头,他回头望了一眼自己那支由少量士兵、更多的是扶老携幼的农夫组成的队伍,“我们的庄园太近了,不得不逃……德尔加完了,西境的大门已经被彻底撞开。”
一阵沉默,只有风卷着尘土掠过两张同样绝望的脸。
阿巴斯子爵长长地、舒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里带着奔逃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他抬手用力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
“感谢风神……”他低声喃喃,随即看向拉赫尔,“我刚才以为是扎哈木的狼骑兵。那伙人……像蝗虫一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拉赫尔爵士闻言,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道:“往东去王都的路,已经彻底被扎哈木的主力切断了。我们无路可去。看来,我们是同命人了,子爵大人。或许……我们可以结伴而行?只有穿过洛谷关向南,那里是目前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