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琳娜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双手死死抠着地面,眼睛死死盯着门达斯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嘶吼着他的名字,那声音凄厉得让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安静了几分。
门达斯的身躯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猛地一个趔趄,几乎要站立不稳。他脸上的肌肉抽搐得更加厉害,空洞的盲眼里,似乎有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暴戾在翻腾。
佩恩适时地上前半步,声音低沉,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门达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个在泥泞中被打得蜷缩却仍在呼喊的女人,“你需要做点什么吗?她似乎……认识你。在向你求救。这样下去,她恐怕活不过今天。”
他没有点破那显而易见的过往,只是陈述事实,并给出选择。
门达斯沉默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有凯琳娜逐渐微弱的哀求声和士兵的辱骂声、鞭打声作为背景。
他的内心正经历着滔天巨浪。那个声音……曾经在他耳畔软语温存,也曾在他中毒后陷入昏迷时,冰冷地指挥仆人将他像垃圾一样拖走、推下悬崖!他记得那彻骨的寒意,记得树枝刮过身体的剧痛,记得崖底等死时的绝望,记得重返故地发现一切成空、又被无情驱逐险些丧命的愤恨!是眼前这个女人,他曾经愿意付出一切的爱人,亲手毁了他的人生!他瞎了,失去了领地、荣誉和爱情,像野狗一样挣扎求生,直到被老团长收留……这些年,他靠着恨意和报恩的心,才一步步重新站起来,拥有了今天的力量和地位。
而她现在,竟然有脸向他求救?在她和她那位子爵丈夫参与叛乱,落得如此下场的时候?报应!这绝对是风神给予的报应!
一股快意夹杂着更深的痛苦,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他该冷笑,该看着她被拖走,该享受这迟来的复仇滋味!
可是……为什么心脏会抽紧?为什么听到她挨打的闷响和痛苦的呻吟,身体会本能地战栗?那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如同深埋的火山,即便被恨意覆盖,也在这一刻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救她?凭什么?不救她?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她坠入地狱?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最终,所有的挣扎、爱恨、回忆,都化作了极致的冰冷,凝固在他脸上。他剧烈颤抖的身体慢慢平息下来,重新变回那座坚硬的磐石。他空洞的眼睛“望”向前方,不再朝向凯琳娜的方向,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清晰地传达到佩恩和周围竖起耳朵的同伴耳中:
“不。”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补充道,既是对佩恩大人,也是对可能想要出手的其他人:
“一个……无关紧要的旧识。她的命运,早已与我无关。我们走。”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迈步。华贵的战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衬托着他如山般沉稳却亦如山般孤寂的背影。他一步一步,坚定地离开了这个让他瞬间经历地狱轮回的码头,将女人的哭喊、士兵的呵斥,以及那段焚心蚀骨的过往,统统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