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五须寨的收尾事宜,天空中再度飘扬起了雪花,似乎上天也见不得这里发生的罪恶,用着天上最纯洁的东西来掩盖地上的污秽。
越过了五须寨前行六十里不到就是原山府地界,原本五须寨所在地界也是属于原山府管辖,只是因为张五须过去的存在,让这片地域的行政管辖权形同虚设而已。
庄峤吩咐萧甲和田忠,带着以皮旦领头的五须寨剩余诸人,以及那些孩子一起,弄了不少马车牛车,从盘山慢慢返回黄滩镇大营。
他和萧干一起带着张五舞白妙云以及五百骑兵,准备去原山府一趟拜会萧岚山。
本来白妙云并不想与他们一行,庄峤鼓动着张五舞软磨硬泡,才把她拉上行程一起。
其实白妙云的年龄并不比萧干大上多少,她也不过是二十六岁的妙龄如花之时,只是过往的江湖经历让人早熟了些,萧干这年也才二十三,女大三抱金砖又不是不行。
再说这个时代里,十二三岁就被婚配的也不在少数,何况以二人的年龄,早就该是孩子满地跑的存在,都是因为个人原因耽误而已。
就是不知道以萧家的将门家世,能不能接纳这些江湖儿女?
对于萧干时不时就想找白妙云比武的举动,实在是让庄峤大捂额头,这家伙对待女人的方式低劣得厉害,也难怪会这样啊,过去二十年里除了稚童懵懂时期,他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是在军营里度过,显然是个不懂浪漫为何物的粗坯杀才。
只看庄峤时不时就逗得张五舞花枝乱颤锤人挠人地你侬我侬,萧干就直犯嘀咕,这混蛋除了不会砍人,好像还真的没啥能难倒他的啊?!
不过白妙云这女人真是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聪慧类型,基本都是借着给萧干换药治伤的方式,避免了比武那种粗鲁尴尬的邀约行为。
白妙云会不知道萧干这是在干啥?庄峤觉得这个比萧干大不了几岁的女人,实在不能让人小觑。
就如同自己一般,裹着一个十七岁的身体,却装着一个快二十多岁的灵魂,世间很多别人眼里的迷雾叠嶂,自己却似乎一眼就能洞穿其中诀窍。
快要到达原山府的最后一晚,庄峤泡好了茶水邀请萧干白妙云张五舞一起品茶论道。
“白娘师傅,请!”庄峤恭恭敬敬地给白妙云敬上茶水,他的茶道技艺一般很少显露人前,今晚这一番赏心悦目的摆弄,只让其余三人看得有些傻眼,喝茶也有这么多文化讲究吗?
不过他的称谓,还是引起张五舞一阵嗔怪,连说自己师傅如此年轻貌美,以后能不能让庄峤叫姐姐?
说起来这都是他们二人提前串通过后的搞怪,果然,这话一出就换来一记白妙云的敲击警告。
“师之礼,不可废!小舞你也没个规矩了!”白妙云白了她一眼,嘴上虽这么说,还端着个师傅的架子唬人,其实内心还是挺开心。
哪有女人不喜欢自己青春永驻的?只是红颜易老,世间沧海桑田变换太快而已。
毕竟张五舞是她看着长大的,说是师徒,其实依照年龄看来,二人真是情逾姐妹一般,即便张五舞第一次天葵到来,吓得六神无主之时,都是白妙云手把手教会她如何应对,可想二人的亲近程度。
算起来,庄峤竭力撮合她和萧干之事最是吃力不讨好,无论事情成与不成,都有两面不是人的嫌疑。
成了,萧干这家伙还长了辈分,以后肯定会笑话捉弄他,不成,自己也多了个女师傅管束,以后少不得因为这事被吃瓜落。
但是看到萧干这木头人啊,如果自己不狠狠推动一下,估计猴年马月这种事情都会没有丝毫进展。
原本经历此次五须寨大难过后,人人都是心怀忧伤戚戚之感,这一路都是靠着庄峤搞活了气氛,大家才开始勉力忘却过去,投入到新生活里。
“白娘师傅,你是江湖儿女出身,是如何看待江湖上的情之一字?”庄峤为了今晚确定主题,有意无意把话题向着某个方向指引。
白妙云哪能不明白庄峤的居心,但是看到三个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自己,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世人都以为江湖儿女情长,但现实却是江湖儿女情最短!”
张五舞有些不明白,“师傅,这个说法不是相悖吗?”
白妙云摸着她的脑袋笑道,“江湖儿女过的是朝不保夕的生活,说不清就是有今日没明日,如果真的要儿女情长,那还不如回家关着门过日子来得安稳舒服些,所以呀,别被旦叔那些喝酒喝醉了的鬼话糊弄了。”
庄峤点了点头对她举起了拇指,这就是个活得通透的女人,难怪连张五须那种不能人事的老男人都能下嫁,看来她就是个实用主义,这也好啊,至少萧干的机会就大多了。
“白娘师傅的意思,其实江湖人士,也同样向往安宁,并不是喜欢打打杀杀的让人厌倦吧?”庄峤笑呵呵回答。
“世间人谁不想安稳过日子呢?”白妙云似乎被勾起些往事,悠悠叹息一声,“我还是懵懂无知的时候,家里人就把我卖进了窑子里,此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我遇到了师傅红梅师尊,她将我从大火里救出,也从那个烂泥坑里拉扯出来,那时候我还不满十岁,就跟着师傅去了大雪山学习,整整八年时间从未有一刻懈怠,师傅说我天资聪颖,却不知道我为何那么努力的真正原因,只是想自己掌握命运,不再被别人卖掉而已!”
张五舞听得眼眶发红,她也从未听到过白妙云的这种过往,以前总觉得自己是最悲惨那个,却没料到世上多是苦命人啊!
庄峤立即就明白她为何性格这么恬然平静的原因,就是因为见惯了各种险恶,所以才这么冷静理智看待一切,这种性格的人远比天真烂漫的人成熟速度快多了。
“白娘师傅,以后就好好呆在民卫军生活吧!庄峤和将主都不是夸海口的人,但至少现在,我们民卫军也算隆武的一方净土!”今晚听了白妙云这般回复,庄峤也就不急于给萧干牵线搭桥了,只要她还呆在民卫军,萧干以后都是有着无数的机会不是?
平州民卫军现在的名头,即便处在边远的白妙云也能听说,就是因为庄峤他们干出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就以这次西羌出行为例,现在平州上下几乎都当成传奇故事在讲了。
更何况连张五舞这么桀骜不驯的女子,都甘愿跟随庄峤,她自然是相信庄峤的话语。
“夜还长,干脆我给你们讲个江湖故事吧?”庄峤清了清嗓子,在三人好奇的目光里,他开始缓缓说道,“有个大雪山里,一名戴着狐皮白帽的年轻人,背后插着一把长刀.......。”
雪山飞狐的故事其实不算长,庄峤却将故事梗概缩短,只讲到胡一刀夫妇双双殉情之后便不肯再讲,只让张五舞急得不停抓挠着要他继续。
“故事后面结局不算好,可是这故事对应着有首歌倒是好听得紧,要不我唱给你听?”
“先说好,不好听别怪我咬你。”张五舞气呼呼地说道。
“哈哈,你听完就知道了。”庄峤闭着眼敲着手指回忆一下节奏,然后清着嗓子唱道,“寒风潇潇,飞雪飘零,长路漫漫,踏歌而行,回首望星辰 ,往事如烟云,犹记别离时,徒留雪中情。
雪中情雪中情,雪中梦未醒。痴情换得一生泪印,雪中行雪中行,雪中我独行,挥尽多少英雄豪情。惟有与你同行,与你同行,才能把梦追寻!”
庄峤的声音从大帐里,一直蔓延到了外面的漫天雪花当中,不止让民卫军那些家伙侧耳,也让张五舞萧干听得入迷,就连心中难以波澜的白妙云,都不禁为歌曲的优美和情绪所打动。
“诸位,其实在人间,情之一字最是让人揪心,也是世间最让人刻骨铭心的珍贵东西,所以能得到的一定得珍惜,别等失去了再追悔莫及!”庄峤拉着张五舞的手深情说道,“正所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两个家伙的狗粮撒得让人气愤,白妙云面上不禁浮起一丝红霞,萧干也突然有些赫腆起来。
欢乐的气氛终究还是将五须寨过往的悲伤驱赶开,毕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不可能永远缅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