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如此周全,南宗还有何可说?连面都不必他们亲自出,纵使最终未能如愿,相信朝廷也不会亏待他们。
待那锦衣卫离开衢州,孔思朴立刻召来族弟孔思桢,共商如何尽快实现家族百年夙愿。
孔思桢听罢极为振奋——他们多年经营终未白费!
看看南北二孔便知分晓:南孔这一代有三人考取明经,中举为官,虽不过任教谕之职,可北孔那群人的行径,与之相差何止千里。
孔思桢欣然向孔思朴提议:
“此事当与陛下推行的新政相呼应。我们不妨坦荡宣布放弃部分良田,分给州府贫民。”
孔思朴沉思许久,终于咬牙决定照办。只是此事体大,在事成之前不便让其他族人知晓,只能尽力说服几位族老。
很快,孔思朴宣布将族中上千亩私田捐给官府,由官府招募贫民耕作。
此举一时轰动。自朝廷推行新政以来,尚无哪家愿放弃土地以表支持,南孔实属首例。
不久,南孔获得州府嘉奖,乡里百姓也纷纷称赞,道是圣人后裔,果然体恤民情。
这上千亩土地看似不多,却是南孔大半田产。南孔远不及北孔豪富,捐出这些,等于让出一半家业。
孔思朴虽为族长,威望颇高,此前也勉强说服族人捐田,但众人原不知要捐这么多。
一时间,族中对孔思朴的指责此起彼伏,甚至有人私下骂他老糊涂。
孔思桢见众人如此非议,气愤难当——孔思朴一心为南孔谋福,竟在族中落得如此骂名。
他欲与族人争辩,却被孔思朴拦下。孔思朴历经风浪,这等场面还不至于让他慌乱。他语重心长地对孔思桢说:
“干道,你性子过于刚直,未必是好事。如今族人骂我,不过因不知内情而生疑虑。”
“事出有因,你莫要为此责怪自家人。何况我也打听过,他们并非反对捐田,只是嫌我捐得太多——为博名声,也不该不顾族中贫寒子弟的生计。”
“你看,大家终究是识大体的。”
孔思桢面色涨红,惭愧地向孔思朴躬身行了一礼。
“小弟知错。”
第245章 狗咬狗
山东,曲阜。
不论南孔有何盘算,北孔已乱作一团。
自觉颜面扫地的何秋,此番得了朱元璋的明确旨意,对北孔下手毫不留情。
他虽不擅查案,但朱元璋从京城调来的三法司官员却不含糊。
何秋一边鼓动北孔中尚有底线的族人出面举报孔希学——毕竟他已非衍圣公,压力不如从前。
加之他亲令焚烧孔庙,此举实属大逆不道,许多孔氏族人心中不满。若无朝廷在背后撑腰,或许就忍了,可眼下谁都看得出朝廷动了真格。
于是墙倒众人推,不断有孔氏族人向锦衣卫告发孔希学亲信的种种罪行。
何秋含笑命人一一记录在案,交由三法司逐一清查,绝不姑息。
短短十余日,锦衣卫便查出数十桩案件,凭证据抓走了孔希学身边数名亲信。
同时,何秋又借此前抗清田的佃户供出的孔氏族人,许以减刑,诱其举报。
这一下,又有一批孔家管事被牵连,陆续被锦衣卫拿下。
眼看形势愈发不利,孔希学狗急跳墙,指使手下肆意攀诬其他孔家人,企图搅浑水。
然而此举收效甚微。何秋来者不拒,但凡有人举报并拿出证据,不论隶属孔家哪一派系,一律捉拿。
既要对付孔家,岂会放过族中非孔希学亲信之人?
原本还想蒙混过关的孔希用等人,见孔希学连他们的手下都咬,顿时急了。几派人马互相举报,何秋带着锦衣卫甚至无需亲赴孔家查案。
只需坐镇衙门,每日便有新案递上,且证据确凿,锦衣卫只管抓人即可。
如此美事,令何秋喜上眉梢。
这日,何秋正在曲阜新设的三法司临时衙门品茶,又有人冲进来告状。
这名孔氏族人递上状纸,三法司的刘岩接过一看,竟是告现任曲阜县令的,遂问:
“你告现任曲阜县令,可有真凭实据?”
那人答道:
“草民当年家境尚可,但父亲早逝,只剩孤儿寡母。那曲阜知县孔泽信心怀不轨,逼我母亲出让田产,更屡屡侮辱她。”
“我母亲求助族老,却无人施以援手,皆冷眼看我家道中落。只因那孔泽信是前衍圣公孔希学的亲信,在族中权势熏天,无人敢惹。”
“况且他当时已是曲阜县令,权柄在握。我母亲告状无门,只得忍辱负重,将我抚养至十五岁,便自尽了。”
“此仇不共戴天,不报何以为人子!”
何秋在一旁听明白了,这分明是一起典型的吃绝户案件。来告状的孔姓族人,父辈兄弟不多,到他这一代更是独苗一根。
他父亲早逝,留下孤儿寡母,自然容易受族中人欺凌。若是宗族风气好些,或许会帮扶他们,可孔家……
看来百姓推崇多子多福,并非没有缘由。这不仅是因为古时婴儿夭折率高,也是现实让人明白:兄弟少了,在村里或族中就容易受欺负。
刘岩心中颇为平静,他在刑部见惯了这类案子,早已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