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嘴哥的身影从洼地边缘那片深沉的卡车阴影里踱了出来,脚步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鼓面上。
他手里拎着一个瘪瘪的黑色旅行袋,与刚才那袋钞票的沉重截然不同。夜风似乎更冷了,吹得他敞开的衣襟猎猎作响,露出里面深色的汗衫。
他没有立刻靠近青山,而是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那双在阴影里更显幽深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锁定着巨石旁的青山。卡车也开到了那批货的附近,方便搬货上车,那边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和低沉的号子声,是强子他们开始将那些沉重的油纸包裹搬上卡车后斗。每一件货物落下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洼地里都显得格外清晰,像是敲打着某种倒计时。
“六爷,”大嘴哥开口了,声音比刚才在仓库里更低沉,几乎被风声盖过,却又清晰地钻进青山耳朵里,“货上了车,该清的账,也得清了。”这大嘴哥这次的称呼也带了个爷字儿,说明至少现在没有敌意了。
他拎着袋子的手随意地晃了晃,帆布袋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的目光扫过青山依旧插在夹克内侧的右手位置,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一个没有温度的笑。
青山缓缓地从巨石的阴影里完全走出来,站定。他的姿态看似放松,但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微妙的紧绷状态,像一张拉满的弓,引而不发。他迎着大嘴哥审视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深潭。
“当然。”青山的回答同样简短,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
大嘴哥没再废话,他向前又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不足两米。这个距离,在冰冷的枪口面前,近得令人窒息。他拎着袋子的手一扬,那个瘪瘪的黑色旅行袋被随意地丢在了地上,然后转身离开了几米的距离。
青山看着旅行袋“啪”地一声落在的泥地上,溅起几粒微尘,拉链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一叠叠崭新的、同样散发着油墨气息的钞票。
“点点?”大嘴哥的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仿佛在试探对方紧绷的神经。
青山垂眼,目光在那敞开的袋口上停留了一瞬。那厚厚一沓钞票的边缘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他没有弯腰,只是微微摇头,声音依旧平稳:“大嘴哥的信誉,我信得过。”
这话听不出是恭维还是讽刺。大嘴哥鼻腔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目光却依旧牢牢钉在青山脸上,或者说,钉在他那只始终没有离开夹克内侧口袋的右手上。卡车那边的装货声更密集了,强子似乎在低声催促着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在旷野上呜咽,以及远处卡车后斗传来的沉重碰撞声。两人之间,那袋钞票静静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像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大嘴哥站着没动,似乎在等待青山弯腰捡钱的动作——那是一个可能暴露破绽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