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向前一步:“陈主任您好,冒昧打扰了。我叫青山,之前多亏了小马同志帮忙,一直想着来谢谢您领导有方,也谢谢小马同志。今天正好路过,就想着无论如何得来拜访一下您这位供销社的当家人。”
这话说得客气,既捧了陈德林,也提了小马的功劳,还点明了“路过”这个看似随意的由头。陈德林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半分,但眼神里的探究并未减少。他微微颔首:“为人民群众服务是应该的,小马同志工作一向认真。青山同志太客气了,坐吧。”
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青山道谢坐下,小马则有些局促地站在一边。
“主任您日理万机,管着这么大个供销社,辛苦。”青山寒暄着,目光自然地扫过略显拥挤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办公室。
“都是分内事。”陈德林语气平淡,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青山同志看起来不像本地人?做什么工作的?”
“跑点小买卖,糊口而已。”青山含糊地应道,随即话锋一转,“今天来得仓促,也没带什么好东西,一点心意,感谢主任对小马同志的关照,也请您多费心。”他说着,极其自然地,把帆布包轻轻放在办公桌一角,那烟盒崭新的棱角在略显陈旧的桌面上显得格外醒目。
陈德林的目光在那两条烟上停顿了一瞬,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大前门,紧俏货,两条!这“一点心意”可一点都不小。他脸上的警惕被一丝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惊讶,有掂量,还有一丝迅速被压下去的贪婪。他推了推眼镜,声音放缓了些:“青山同志,你这是干什么?太破费了,这不合适。”
“就是点土特产,不值什么。”青山笑着,又像是变戏法似的,手腕一翻,一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轻轻压在了那两条烟上面,金属表壳在室内光线下闪过一道冷冽的光泽,表盘上的“上海”二字清晰可见。“听说您工作忙,看个时间方便些。您别嫌弃。”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陈德林的眼睛猛地睁大,紧紧盯住那块手表,呼吸都停滞了半拍。他干供销社这么多年,太清楚这块表的分量了——崭新的上海牌!他是供销社主任,当然知道这是紧俏货,他的工资也买得起,但不舍得嘛,还要养家糊口的!两条大前门已经是重礼,再加上这块表……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目光在手表的钢印和崭新的表带上飞快地扫过,确认无疑。再看向青山时,眼神里的审视几乎完全被一种灼热和难以置信取代。他强压下心头的震动,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和极度的热情:“青……青山同志!你这……你这实在是太客气了!太见外了!这……这让我怎么好意思收啊!”
他嘴里说着不好意思,身体却下意识地往前倾,一只手已经按在了桌面上,离那手表和烟只有寸许距离,仿佛生怕它们飞走了。浑浊的眼睛里精光闪烁,兴奋之情几乎要溢出来,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疏离和警惕。
“应该的,主任您为供销社操劳,这点小意思算不得什么。”青山依旧保持着微笑,语气云淡风轻,“就是交个朋友,晚上陈主任有时间不,我做东,咱们好好喝两杯!”
“哎呀呀!青山兄弟!你太客气了!”陈德林立刻改了口,称呼变得无比亲热,“在供销社,我这块牌子,多少还是有点用的!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找小马,或者直接来找我,都行!”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将那两条烟和手表拢到自己面前,动作快得几乎带风,脸上笑得像朵绽开的菊花,每一道皱纹都洋溢着热情,之前的官腔荡然无存。
他拉开抽屉,迅速将烟和手表扫了进去,随即“咔哒”一声锁上。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彻底松了口气,热情洋溢地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青山面前,用力拍了拍青山的肩膀:“好兄弟!够意思!那就今天晚上,我让小马去国营饭店定个位置,咱们好好喝两盅!咱们哥俩好好聊聊!”
“主任您太热情了,这怎么好意思。”青山也站起身,“主任,改天吧,今天真不行,得赶紧回了,我这边还带了一朋友,我们那儿的派出所陈所长,就是来见见张局长,已办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