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见二驴子转身欲走,却是出声道:“大哥留步,既然小弟我上了孝敬,那我是不是可以在这儿摆摊做个买卖?”
二驴子猛地停住脚步,霍然转身,那双三角眼里瞬间射出凶狠的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狼狗:“你说啥?!”
货郎脸上的谦卑笑容没变,甚至更浓了些,他微微弓着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骤然紧张的空气:“大哥,小弟的意思是,既然交了‘门门’钱,又孝敬了大哥们,那是不是……能在这块宝地上,安安生生做点小买卖?”他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光,快得让人抓不住。
魏大全原本抱臂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听到这话,眼皮猛地一跳。这货郎,不对劲!被生生拿走了一块表和一台收音机,非但没像寻常小贩那样哭丧着脸认倒霉,或者愤懑地卷铺盖走人,反而立刻抓住机会要“名分”?这反应,要么是蠢到了家,要么就是……另有所图!他心头那点窝囊火瞬间被一股更深的警惕压了下去。
“放你娘的屁!”二驴子直接炸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货郎脸上,“规矩是老子定的!让你滚蛋就得滚蛋!孝敬是孝敬,摆摊是摆摊,两码事!懂不懂?!再他妈啰嗦,信不信连你这担子都给你掀了!”他身后的两个汉子也立刻逼上前一步,眼神不善地盯着货郎,手已经按在了腰后鼓囊囊的地方,威胁意味十足。
货郎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了一下,似乎被二驴子的凶悍震住。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目光飞快地扫过魏大全阴沉的脸,又瞥了一眼周围那些或同情、或看热闹、或幸灾乐祸的面孔。风雪似乎更大了,卷着雪粒子打着旋儿钻进人们的衣领,寒意刺骨。
短暂的僵持,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水面。
货郎深吸一口气,那口带着冰碴子的冷气似乎让他冷静了些。他没有去看暴怒的二驴子,反而微微侧过身,视线直接落向几步开外的魏大全,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急切,却又透着一股子不容忽视的执着:
“大……大哥,”他对着魏大全的方向,语气放得极其恭敬,“您……您是管事的吧?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冲撞了几位大哥,该孝敬的也孝敬了。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小弟……小弟还有孝敬,专门孝敬您的……”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死死盯着魏大全的反应,那只粗糙的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探向了自己棉袄内襟的口袋。
魏大全的眼神愈发阴冷,货郎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魏大全的瞳孔骤然收缩,那货郎掏东西的动作像根针,狠狠扎进了他紧绷的神经里。他死死盯着货郎那只探进棉袄内襟的手,仿佛要看穿那层破旧的棉絮底下藏着什么洪水猛兽。风雪卷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呼啸,衬得这角落里死寂得吓人。
货郎的手在衣襟里摸索着,动作缓慢而刻意,粗糙的手指隔着厚实的棉布,能隐约看出在捻动一个硬邦邦的、方方正正的轮廓。他没有立刻掏出来,只是用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锁着魏大全的脸,观察着对方脸上每一丝肌肉的抽动,每一个眼神的闪烁。那姿态,像是一个老练的猎手在掂量陷阱里的猎物。
“你他娘的磨蹭什么!”二驴子被这无声的僵持激得更加暴怒,上前一步就要去揪货郎的领子,“想耍花样?!”
“二驴子!”魏大全猛地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子砸在地上,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二驴子伸出的手硬生生顿在半空,不解又愤懑地看向魏大全。
魏大全没理他。他的目光依旧焊在货郎那只摸索的手上,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湿棉花,又冷又涩。这货郎太不对劲了。被抢了贵重货,非但不慌不逃,反而主动提出“专门孝敬”?那摸索的动作,那笃定的眼神,透着一股有恃无恐的试探。这哪里是求饶?这分明是在投石问路!是在用这所谓的“孝敬”,来探他魏大全的底细,探这新林黑市的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