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咏带来的警告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公寓里的空气几乎凝固。接下来的两天,高途几乎将整个公寓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堡垒。他反复检查门窗的密封性,测试报警系统,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警惕和压抑的戾气。沈文琅则变得更加沉默,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对着那台笔记本电脑,脸色苍白地浏览着不断更新的、对他越来越不利的舆论和调查进展。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眼窝深陷,仿佛随时会被那些冰冷的文字吞噬。
第三天下午,门铃毫无预兆地响了。尖锐的电子音在死寂的公寓里回荡,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紧绷的沉默。
高途几乎是瞬间从沙发上弹起,眼神锐利如鹰,快步走到门边的可视对讲前。屏幕上显示着两个穿着深色西装、表情严肃的男人,其中一个出示了证件。
“我们是经济犯罪调查科的,找沈文琅先生了解一些情况。”门外传来公事公办的声音。
高途的心猛地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沈文琅已经自己推着轮椅出来了,脸色惨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他对高途微微点了点头。
高途沉默地打开了门。
两名调查人员走了进来,目光迅速扫过空旷而冰冷的客厅,最后落在轮椅上的沈文琅身上。他们的眼神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沈先生,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你配合调查。”为首的那位年长一些的调查员开口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沈文琅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请坐。”
调查员在沙发上坐下,另一人则站在稍远的位置,拿出了记录本。高途没有离开,他退到客厅的角落,靠墙站立,双臂环抱在胸前,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名不速之客,像一头守护着领地的困兽,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问话开始了。问题尖锐而直接,围绕着泰升集团过往的几笔重大交易、与王董势力的关联、以及沈文琅个人在其中的角色和决策。调查员的措辞严谨而冰冷,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试图剖开层层包裹的真相,也反复撕扯着沈文琅血淋淋的伤疤。他们的问题集中在商业违规、不正当竞争、可能存在的利益输送以及那场导致严重伤亡的车祸上——在所有人(除了花咏)的认知里,那是一场因沈文琅偏执追截而导致的悲剧性意外。
沈文琅的回答很慢,很轻,但异常清晰。他没有回避,也没有推诿,将那些隐藏在光鲜表象下的利益交换、灰色操作、乃至他自己曾经的偏执和错误判断,都尽可能客观地陈述出来。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诡异,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他内心承受的巨大压力。当被问及车祸时,他承认了自己当时的失控行为和对高途的逼迫,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语气沉重而悔恨,但绝口不提任何关于王董可能策划的猜测,也丝毫没有提及“重生”这个只有花咏知道的惊天秘密。
高途站在角落,听着那些他从未知晓、或只知皮毛的黑暗内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沈文琅——一个被权势和欲望扭曲、在商业泥潭中挣扎、最终铸成大错的沈文琅。这与他在海边看到的那个脆弱、痛苦、甚至带着一丝悔意的沈文琅,形成了残酷的对比。恨意如同毒蛇,再次抬头,噬咬着他的心脏。但同时,一种更深的、近乎绝望的悲哀也涌了上来。他看到沈文琅在回答某些问题时,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痛苦和挣扎,那不仅仅是出于对法律制裁的恐惧,更像是一种……对过往罪孽的自我审判。他也敏锐地注意到,沈文琅在描述车祸时,那种深切的悔恨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更深的、无法言说的痛苦,这让他心中的恨意变得复杂而滞涩。
问话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客厅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当调查员追问某些细节时,沈文琅的身体会微微颤抖,呼吸变得急促,但他始终保持着陈述的连贯性,没有崩溃,也没有失态。高途全程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通过他的表情和声音,看穿他内心深处所有隐藏的秘密。
问话终于结束了。调查员合上记录本,站起身:“感谢你的配合,沈先生。后续可能还需要你协助调查,请保持通讯畅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