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风墙初起(1 / 2)

南海线如一条冷亮的弧,夜色未退,海平面先起了颜色。风从远处卷来,像有看不见的巨手在抹动水面。张浩自珠江口临风而起,龙角破云,龙鳞贴浪,一头扎入灰蓝之间。从身后延展开的,是千城万巷在“龙佑”上的注目与祈愿,那些细微的光点沿着河网、港渠、电塔,一点点汇到海上,化成他胸腹间汩汩涌动的暖流。

他抬眸。卷云已在前方盘结成墙,云砖如叠,层层互压,风在缝隙里呼啸而行,发出刀片刮过铜鼓的颤音。龙眸沉下金光,穿透风墙的旋切与水滴气核,看见更深之下,一线连珠的暗红从海底斜斜而上,热羽贯穿云底,像从地心拔出的火针。那条火针正在点醒风海。

他俯冲压浪,龙须垂落海面,化作整片水纹声呐,向海底铺开。回波带着热与盐的不同折射率,勾勒出一条条正喷薄的火山口——并非孤立,乃是一串被拽成串的“热泵链”。术算给出答案:海底热通量激发低空凝结核的爆发,风能被像畜力一样加鞭驱驰。

李镇南在沿海联指的屏前抬手,第一号令出:港群、渔港、航标站全线拉红,撤离航线开辟,重车停靠,校舍封板。海警舰队在浪头上顶着喷雾绕行,用灯带为渔船勾画回港的曲线。贺清河站到总控台前,将“河图洛书·龙脉感应阵”的陆域节点与海疆预案并起一页,新的联控面板亮了:分洪闸、口门流量、潮差预测、风场等势线在同一幅图上呼吸。

张浩从风墙外缘擦身而过,龙身在云脚与浪梢之间一线游走,风啸贴着鳞面掠过。那墙近看更像一座会转的空中城池,塔角隆起,雉堞外翻,风在城堞之间缠绕回旋。他低吼一声,胸腹间的澜力被压出,尾椎下一紧,第一枚潮锚便从龙身脱骨而生,坠入浪心。金色螺旋在黑水之上慢慢绽开,仿佛有人往海面投下一盏夜灯。

第二枚潮锚落向更外侧的暗流通道,他以尾翼微调姿态,让锚线与岸外沙洲的反涌对冲,防止牵引力被浪剪断。第三枚潮锚则被他按在风墙与开阔海面的夹角处,隐成伏笔,只亮出一个肉眼不可察的微光节点。

“龙佑”镜头捕捉到了那三点微光,弹幕刷出一句句短促的口号:守住港,守住家。灯塔上的值守人把手贴在玻璃上,能感到风在下沉;码头工人把绳索再绕一圈,心跳也跟着慢了半拍。风墙在远处转得更凶,云块彼此撞击,生出闷雷似的低鸣。

他不与风墙正撞。他沿墙游走,像猎者绕着猛兽的后颈寻找落钩之处。龙眸从热羽的涌升角度去反推海底的火口开合频率,又从低空急流的剪切值上修正副风眼的位置误差。术与算在胸腔里一呼一吸地对话,他的每一次摆尾、每一寸躯干的扭转,都在风场里刻出看不见的字。

海面上空的气象站在“联控”里同步,风切曲线开始显示不稳定的胆怯,像被重手拎起的布条出现了第一处松弛。李镇南以此为标,调度港群卸载与停电窗口的备选方案,先保冷链,再保燃料,再保民生用电。城市的电网像一头被抚平鬃毛的兽,咆哮降低了半级。

张浩迎风仰头,龙角擦出细碎蓝电。他并不雷击,只是把电场抽成细丝,拢住三枚潮锚之间的无形路径,让那三点伏笔悄悄缝合成一条弱弱的牵引线。风墙的城面被他从外檐处轻轻一拽,旋转的重心微微偏移,像庞然巨轮在暗礁边上擦过。

远高空,似有巨翅影从云背掠过,激起一层几乎不可见的剪切。张浩的须微微颤了颤,他没有抬头,反而把身形压得更低,贴着浪背走。浪峰劈在鳞上,碎成万点喷珠,像碎金贴在他身侧。风墙更近了,云砖的缝隙里开始泄出直下的风柱,那些风柱打在海上,压出一个个瞬间出现又消失的暗洞。

他把龙身抽直,在某个风柱的边缘擦过,尾槌猛击海面。水声长鸣,连着三枚潮锚的牵引线被他这一槌震出短促的共振,三点微光同步一亮又一暗。风墙的城檐被他短暂扯出一个小小的折角,折角处露出里面更快的流层,像抽丝被人抓住了头。

“术算-工程”的机理在此刻互证:海底热羽吹胀风墙,风墙牵引海潮回涌,回涌又把热带走,形成循环。若能在风墙外缘以潮锚标记住关键剪切层,就能在下一步把缰钩插进这层,撬动这头庞然之物。

海警的电台里传来一声短促的感谢,没有多余的话。渔船队的舵轮转了向,灯火在海面连成一道折线,顺着海警开出的路贴着外侧绕。岸上有老人从祠堂里搬出一只旧钟,用木槌轻轻捶了三下,声音很小,却被“龙佑”放大,叩在千里之外许多人的耳边。

张浩在风墙外缘又游走了一圈,确认三枚潮锚各自稳固,没有被涌浪摩擦得移位。他盘身,长吟一声,那声音不高,却像一根穿透云海的针,把远处某些躁动的影子钉了一钉。

风仍在涨。风墙像一城猛地加快了转速,试图甩开某种不见的束缚。张浩不急,尾翼轻摆,让那条由三点微光缝成的细线随着旋转一点点收紧。他知道,这只是第一道侦察与落子。真正的拴缚,要在云上进行,要用更锋利、更长的缰。

他仰首望向云巅,龙角在风中轻轻一颤,隐约引来远空一线细雷。贺清河在联控台前按下确认,海陆数据链已并网成功,港群、水库、内河的诸多指针在一个面板上转动,伴着他将要跃起的那一下,跳到同一节律。

远处,云背之上,那道巨翅影再次掠过,带出一缕难以察觉的冷笑般的风影。张浩沉了一瞬,金瞳放光,身形拔地而起,如矛刺入云腹。

风墙初起,城尚未开门。但门斜角上,已经被他刻下了第一道钩痕。

他在云中留下一道长长的白线,尾音压低,心里把下一步的方位与力度记得清清楚楚——九重风缰,将在云顶落钩,先束住最躁的一只副眼。

他闯入云腹之后,四面皆是湿冷的白。风像从千根琴弦上拨下来的细线,在鳞片与鳞片之间穿梭,带来刺痛的颤。云砖并非实物,却有层理,他以胸鳍微抬,像在山腹里探一条古道,顺着层理寻找最薄、最易被穿透的“风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