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血霜阶(2 / 2)

赤金契文的光芒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响在血阶之上。厉烽心中的惊涛骇浪尚未平息,脚下的三百级血霜阶猛然发生了更加恐怖的剧震!

这一次的震动,并非来自厉烽的脚步,而是源于台阶本身!仿佛沉睡了万载的亡灵集体苏醒。台阶上,那层层叠叠、数以万计的磨刀人冻尸,他们空洞的眼窝中,原本凝固如宝石的星髓,突然开始剧烈地蠕动、融化!

暗蓝色的星髓如同被加热的蜡油,混合着从眼眶深处重新涌出的、粘稠发黑的陈年血水,汩汩流淌而出。一滴、两滴……汇成细流,细流再汇聚成河!顷刻间,整条血霜阶变成了流淌着星髓血河的恐怖阶梯!冰冷的、泛着诡异星光的血水,裹挟着碎冰和骨屑,沿着台阶的坡度汹涌而下,发出如同万鬼呜咽般的“哗哗”声。

更令人窒息的是,在这条污秽的星髓血河之上,随着血水的流淌,无数面大小不一、边缘不规则的冰镜,如同死者的眼眸般,悄无声息地浮升起来!每一面冰镜都光滑如砥,清晰地倒映着周围扭曲的景象。

厉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些冰镜吸引。镜中光影流转,映照出的,并非当下的景象,而是一幕幕被时光尘封、浸透了无尽痛苦的残酷真相:

* 一面巨大的冰镜中,初代磨刀人——那个身影模糊却威严如山的男人,手持星髓匕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动作却决绝无比地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左眼!剜出的眼球带着淋漓的血肉,并未坠落,而是在脱离眼眶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重塑,最终化作一个通体晶莹、面无表情的琉璃婴!

* 另一面冰镜里,独臂师的身影浮现。他的眼神复杂,有疯狂,有解脱,有刻骨的恨,最终也化作了决然。他用仅存的右手,剜向了自己的右眼!剜出的右眼在空中翻滚,吸收着血阶的怨气与金属的精华,迅速凝固、变形,最终化作了那个通体暗红、充满戾气的赤铜婴!

* 而更多的冰镜,则聚焦在同一个身影上——棺中的小金袍人!镜中的他,风华正茂,眼神却比万载寒冰更冷。他同样举起了星髓匕首,毫不犹豫地剜向自己的双眼!剜出的左眼,流淌着琉璃般的光泽;剜出的右眼,蕴含着赤铜的坚韧。这两只离体的眼球在虚空中盘旋、交融……镜头的最后,定格在厉烽此刻的脸上——那双独一无二的、融合了琉璃澄澈与赤铜坚硬的赤铜琉璃目!

“原来我们……”厉烽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远胜过血阶本身的冰冷。他颤抖的手指,缓缓抚上自己此刻剧痛难忍、仿佛被无数钢针刺穿的眼眶,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的冰碴:“都是祭品!”这真相如同最沉重的枷锁,瞬间将他钉死在血阶之上,万载的谋划,师徒的情谊,守护的信念,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肩头,那口承载着沉重秘密的琉璃棺椁,仿佛回应着他心中的绝望与剧痛,应声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一道清晰的裂痕,如同蜿蜒的毒蛇,瞬间贯穿了晶莹的棺体!棺内,小金袍人那被永恒冰封的、紧闭的右眼,眼睑之下,竟毫无征兆地渗出了一滴粘稠、殷红的液体——一滴真正的血泪!

那滴血泪,饱含着无尽的悲恸、被背叛的愤怒以及洞悉一切的绝望,沿着冰封的脸颊缓缓滑落。在它即将滴落在棺底冰面的瞬间,血泪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骤然加速,穿透了琉璃棺底那道新生的裂痕!

“嗒。”

血泪坠地,并未融入污秽的星髓血河,而是在接触冰冷台阶的刹那,猛然凝固、收缩、塑形!转瞬间,一柄通体由暗红色星髓凝结而成、长约七寸的匕首,静静地躺在了厉烽的脚边。匕身线条流畅却透着刺骨的凶戾之气,刃口寒光流转。更令人心惊的是,在匕首靠近柄部的刃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诅咒般的数字——“2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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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阶抉择】**

血泪凝匕,数字如咒。厉烽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柄星髓匕首上,那“299.5”仿佛三百道亡魂的凝视,压得他喘不过气。299.5代磨刀人的剜目之痛,只差最后半目,便要终结这万载轮回。他缓缓弯下腰,赤铜琉璃指节在触及匕首冰冷的握柄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流遍全身,仿佛握住了三百代人的遗恨与期盼。匕首入手沉重,寒意刺骨,却又隐隐传来一种血脉相连的呼唤。

他紧握着这把由血泪与星骸铸就的凶器,拖着那条被骨刺重创、仍在渗血的赤铜琉璃腿,一步,一步,踏上了最后一级血阶。

第三百零一级台阶。

这里,空无一尸。没有堆叠的冻尸脊骨,没有凝固的星髓眼珠,只有一片相对平整、被厚厚血霜覆盖的平台。平台中央,孤零零地矗立着一面青铜碑。碑身古朴厚重,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上面原本应该刻有文字,此刻却被一层凝固如琥珀、殷红如凝血般的厚重冰霜完全覆盖,看不清丝毫端倪。血霜散发着比台阶任何一处都更浓郁的死寂与不祥气息,仿佛封印着最终的禁忌。

厉烽站在碑前,凝视着那层血霜。肩上的琉璃棺裂痕蔓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如同倒计时。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仿佛也带着铁锈和绝望的味道。他缓缓抬起握着星髓匕首的手,匕尖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对准了青铜碑上那层凝固的血霜。

匕首尖端,轻轻触及血霜。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雪之上!接触点瞬间腾起一股混合着血腥与焦糊味的白烟!那层看似坚不可摧的厚重血霜,竟以匕尖为中心,飞速地消融、退散!仿佛遇到了克星,又仿佛是在主动迎接这终结之物。融化的血水并未流淌,而是如同被碑体吸收般消失无踪。

随着血霜的迅速褪去,碑身上被掩盖的文字,如同沉睡的史前巨兽,缓缓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首先显露的,是两行用某种生物的断骨、饱蘸着深褐近黑的血浆,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力量刻下的遗言。笔画粗粝、深刻,每一道刻痕都仿佛在无声地咆哮,带着独臂师那熟悉的、癫狂又深沉的烙印:

**“好徒儿,剜吧。”**

**“剜目后你将看见——”**

**“天道不过是我们三百人痛觉的囚笼。”**

这遗言如同惊雷,再次轰击在厉烽的心头,印证了冰镜中的真相。然而,就在这惊心动魄的遗言下方,紧贴着碑底的位置,还有一行小字!

这行字迹截然不同!它并非用断骨刻就,而是以某种新鲜的、尚未完全凝固的墨汁书写而成。墨色深黑,在古旧的青铜碑底显得格外刺眼。更让厉烽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那字迹的笔锋走势、转折顿挫……分明是他自己的笔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灵魂深处拓印出来:

**“双生同剜,囚笼方破”**

这八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又像是最清晰的指引,死死地钉在独臂师的遗言之下!它是什么时候写下的?由谁写下?为何是自己的笔迹?无数的疑问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厉烽的神经。

就在他心神剧震,死死盯着那行“自己”的笔迹时,手中的星髓匕首骤然变得灼烫无比!那温度并非火焰的炽热,而是一种深入骨髓、仿佛要将灵魂都点燃的剧痛!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入手掌!

“嘶!”厉烽痛得几乎要松手,却本能地握得更紧。他下意识地看向灼痛来源——那不断升温、甚至开始泛起暗红光芒的匕刃。

清澈如水的匕刃,此刻不再仅仅映照出血阶和残阳。在扭曲的光影中,厉烽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一张因剧痛和震惊而扭曲的脸,那双标志性的赤铜琉璃目充满了血丝和茫然。但紧接着,倒影开始变化!

在他的倒影身后,一道又一道模糊而凝实的身影,如同从地狱深处走出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浮现、凝聚!初代磨刀人那如山岳般沉稳而模糊的身影,独臂师那带着癫狂与悲悯的残缺之躯,小金袍人那冰封而绝望的面容……一个,两个,十个,百个……三百道身影!历代磨刀人的亡魂,密密麻麻,无声地矗立在他身后,挤满了血阶的尽头!

他们身着不同时代的破碎衣袍,面容或清晰或模糊,但无一例外,眼眶都是两个空洞的血窟窿!每一道身影都散发着无尽的痛苦、怨念与……一种解脱的渴望。三百双空洞的眼窝,齐齐“注视”着厉烽。

然后,三百道身影,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演练了千万遍。他们缓缓抬起了各自的手——有的手中握着与厉烽一模一样的星髓匕首,有的仅剩枯骨的手爪便是最锋利的刃——带着一种决绝的、献祭般的平静,将手中或天生的凶器,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刺向自己那早已空无一物、却仿佛依旧能感受到剜目之痛的眼窝!

无声的呐喊,跨越时空的痛苦洪流,透过那灼热的匕刃倒影,如同实质的冲击,狠狠撞入厉烽的脑海!

**诗谶:**

**剜目方知囚笼浅,断颈犹闻天道哀。**

**莫道此身无归处,且看初代心门开。**

**“你听,初代的心脏在哭。”**

**——血阶尽头传来的心跳声,沉重、缓慢,带着永恒的伤痛,正与厉烽掌中匕首的脉动逐渐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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