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一跺脚,整个人像没有重量的枯叶,轻飘飘地飞向卫青。
十指如钩,指甲漆黑如墨,带着一股腥甜的恶风,直取卫青心口。
太快了!
卫青瞳孔骤然收缩,侧身!拧腰!
指风擦着他的胸甲划过,留下了五道刺耳的刮擦声。
不等对方变招,卫青反手一掌拍出,动作不见半分烟火气,却快如闪电,重重印在中行说的胸口。
“噗——”
中行说喷出一大口黑血,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像一滩烂泥般滑落。
卫青上前,一脚踩住他的手腕,脚尖发力,狠狠碾下。
“咔嚓!”
“啊——!”
中行说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伊稚斜,在哪。”卫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不带一丝波澜。
“你……休想知道!”
中行说眼中闪过一丝癫狂的怨毒。
“从孝文皇帝把我像猪狗一样送来匈奴那天起!我就发誓,要让匈奴的马蹄,踏平长安!可惜……可惜啊!哈哈哈哈……”
他狂笑着,突然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阴冷而尖锐。
“卫青!你以为陛下为何要逼死李广?他功高震主啊!你呢?你灭了匈奴主力,功劳比李广大了十倍!你猜猜,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卫青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前脚在漠北为他流血,你姐姐卫子夫后脚就要在长安为你流泪!你信不信!”
“闭嘴!”
卫青一声怒喝,脚下再度发力。
中行说却笑得更猖狂了,嘴里涌出的黑血染红了牙齿。
“你的宿命……比我……惨!哈哈……哈……”
他猛地一咬舌根。
笑声戛然而止。
他死死地盯着卫青,眼神里充满了恶毒的诅咒,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卫青眉头紧锁。
中行说临死前的话,像一根根烧红的毒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公孙贺的咆哮。
叛将赵信,已被他一刀枭首。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名斥候飞奔来报,声音嘶哑。
“报——!将军!城北发现一队人马,为首者身穿大单于王袍,正向北边荒原逃窜!”
公孙贺提着赵信血淋淋的头颅冲了过来,兴奋地大吼:“仲卿!是伊稚斜!快追!”
“追!”
卫青不再多想,翻身上马,亲自率领一队轻骑,如离弦之箭般追了上去。
箭雨之下,那队人马很快便被尽数射杀。
卫青看着那具身穿王袍,却被射成刺猬的尸体,心中并无半分喜悦。
不对劲。
太容易了。
李息策马赶来,翻下尸体检查了一下,脸色瞬间一变。
“将军!此人是假的!是替身!”
“他娘的!”
公孙贺气得把赵信的脑袋往地上一扔,破口大骂。
“这老狗,比兔子还能跑!老子再去追!”
“不必了。”
卫青却拦住了他,声音低沉得可怕。
公孙贺愣住了:“仲卿,为什么?这可是活捉单于,封王拜相的泼天大功啊!”
卫青摇了摇头。
他没有解释。
他只是缓缓开口,像在问公孙贺,又像在问自己。
“一条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
“……和一具风光大葬的尸体,哪一个,对大汉更有用?”
一个仓皇逃窜、不知所踪的单于,将是悬在所有匈奴部落头顶的噩梦,会彻底摧毁他们最后一丝反抗的勇气。
而一个“活捉单于”的泼天大功,只会让长安城里那位陛下的猜忌之火,烧得更旺。
当年吕氏杖杀韩信之事,可是前车之鉴。
他卫青,不能成为第二个韩信。
公孙贺不蠢,他只是没想那么深。
此刻看着卫青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他瞬间明白了什么,打了个寒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三日后。
赵信城内,再无一个站着的匈奴人。
这座由汉朝降将督建,象征着背叛与耻辱的城池,如今插满了大汉的赤色龙旗。
城中被掳掠的汉人百姓,被一一登记在册。
卫青承诺,带他们回家。
伊稚斜逃得匆忙,城中堆积如山的粮草和兵器都来不及带走。
卫青走进空荡荡的匈奴王庭。
他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烧。”
冲天的火光,在漠北的上空熊熊燃起。
巨大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这座耻辱之城,将匈奴人数十年积攒的家底,连同那个汉人最不愿提起的叛徒名字,一同焚烧成灰。
大火映红了卫青坚毅的脸庞。
漠南无王庭。
他做到了。
他缓缓转身,面向南方。
长安的风,似乎已经吹到了漠北。
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和阴谋的味道。
是时候,回去了。
去面对另一场,没有刀光剑影,却更加凶险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