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深处,掩过一丝惋惜。
“郭解的事情,让公孙弘去办,日后你休要再提。”
刘彻一挥衣袖,依然毫无兴致。
“罢了,你下去吧。”
卫青退下时,途径宣室殿门口。
恰好碰到张骞带着几个沉重的木箱,快步入内,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陛下,请看!”
箱盖打开,一柄柄崭新的环首刀在殿内灯火下,反射出幽冷刺骨的寒光。
“此乃臣依照皇后娘娘所授之法,寻西域乌兹国商人购得精钢粉末,由少府百名工匠,历时三月,反复锻打淬炼而成!”
张骞双手捧起一柄,恭敬地递了过去。
刘彻接过。
刀身入手,一股沉甸甸的杀伐之气,瞬间贯穿手心,直冲天灵盖。
他走到殿中那根一人合抱的鎏金铜柱前,没有半分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挥刀劈下!
“当——!”
金石迸裂之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火星爆溅中,坚硬无比的铜柱上,竟被斩出一道深达半指的恐怖刻痕!
而刀刃,锋芒依旧,不见丝毫卷曲。
殿内所有侍从,无不骇然失色,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好刀!”
刘彻的眼中,终于爆发出久违的炽热光芒。
他用指腹反复摩挲着冰冷的刀身,感受着那股无坚不摧、足以撕裂一切的力量。
这,就是他隐忍一冬,等待的獠牙!
狂喜在他胸中炸开,可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张骞身上时,那喜悦又瞬间蒙上了一层阴霾。
“皇后所授之法?”
他的声音很平,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却让张骞的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皇后身居内宫,竟对西域锻造之术,也如此了解?”
张骞头皮发麻,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或……或许是娘娘天资聪颖,从古籍中所见……”
“古籍?”
刘彻发出一声极轻的笑,那笑声,比刀锋更冷。
他一步步逼近,帝王的影子将张骞完全笼罩。
“张骞,朕记得,你曾对朕说过,你与皇后只是初识。”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那声音不重,却字字如山,压得张骞几乎喘不过气。
“你们,究竟是何关系?”
“臣……”
张骞双腿一软,膝盖即将触地的瞬间——
“八百里加急!北境急报——!”
一个浑身浴血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声音嘶哑,带着濒死的恐慌。
殿内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应声而断。
刘彻的视线,终于从张“臣服”的张骞身上移开。
他一把夺过那份被血浸透的军报,迅速展开。
奏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根根针,狠狠扎进他的瞳孔。
“匈奴伊稚斜单于,倾王庭之兵,数十万铁骑,已破边墙,兵锋直指朔方!”
“其部放弃王庭,不留后路,状若疯魔,意图一战定国运!”
奏报的末尾,附着一张被缴获的地图。
那上面,用朱砂清晰地标注着汉军粮道的“致命破绽”。
而那张图的绘制手法,与刘陵当年献上的广陵防务图,如出一辙。
刘陵、王桑、匈奴……
蛰伏了一整个冬天的毒蛇,终于在这一刻,从不同的方向,亮出了致命的毒牙。
刘彻缓缓捏紧了手中的军报,染血的绢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再看张骞一眼。
那股因私情而起的无名火,在国难当头的瞬间,被一股更磅礴、更冷酷的帝王之怒,彻底浇灭。
他明白了。
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她那句:“您问的是卫子麸,还是卫子夫。”
他终于明白她为何要用一场冷战,将他推向长信殿,推向王桑,逼那条蛇露出马脚。
他终于明白她为何要隐忍不发,为何要将自己隔绝成一座孤岛。
原来,她不是在与他赌气。
她是在用自己的失宠,为整个大汉,布一个天罗地网!
刘彻缓缓转身,望向椒房殿的方向。
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郭舍人。”
他的声音,冷得像新铸的乌兹钢刀,带着即将饮血的渴望。
“去把长平侯卫青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