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轻飘飘地落在了赵楷的面前。
“看看吧。”
昭武帝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喜怒。
赵楷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颤抖着双手,几乎是匍匐着上前,才将那份卷轴捡起。
展开卷轴的瞬间,他的心,彻底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那石破天惊的开篇,直指君王心病的论述,那任何帝王都无法拒绝的皇家工商总会。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他所有的布局,所有准备用来攻击林昭的罪名,“攻讦朝政”、“结党营私”、“科场舞弊”
在这一份将聚宝盆亲手捧到父皇面前的赤胆忠心面前,都成了笑话!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得体无完肤。
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紧紧地贴在背上。
“父皇……”
赵楷猛地叩首在地,金砖冰冷的触感让他找回了一丝神智,他刚想开口辩解,为自己寻找一线生机。
“你看懂了?”
昭武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打断了他所有的话。
赵楷的心脏被狠狠地攥了一下。
他不能不辩解!
“儿臣……儿臣以为,此子心机深沉,巧言令色!”
赵楷抬起头,迎着父皇那深不见底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他不过是揣摩圣意,意在沽名钓誉,讨好君父!其心可诛!”
“沽名钓誉?”
昭武帝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是一抹充满了讥讽的冷笑。
“他把这么大一块肥肉,从自己的嘴边,直接送到了朕的嘴里,你也管这叫沽名钓誉?”
昭武帝缓缓从龙椅上站起,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整个奉天殿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他一步步踱到赵楷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赵楷,你的眼界,太窄了!”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狠狠地砸在赵楷的心头。
“朕以为,你派谢安去荆州,是去收服他,驾驭他,让他这把快刀为你所用,为朕所用。”
“但你现在做了什么?”
昭武帝的眼中,第一次迸射出骇人的寒光!
“你想毁掉他!”
“如此经天纬地之才,如此能为国库开源、为社稷强兵的国之栋梁,你不想着为国所用,为朕所用,却仅仅因为他不在你的毂中,便要置之于死地!”
昭武帝的声音陡然拔高。“这就是你做皇子的器量?!”
“这就是你想让朕看到的胸襟?!”
器量……胸襟……
赵楷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父皇那雷霆般的质问在反复回响。
他所有的自负,所有的城府,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儿臣知罪!”
“儿臣知罪!”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赵楷吓得魂飞魄散,什么辩解,什么心机,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将头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父皇息怒,儿臣……儿臣一时糊涂!儿臣知罪了!”
昭武帝冷冷地看着他,眼中那骇人的怒火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的失望。
他没有让赵楷停下。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在自己面前磕头求饶。
许久。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再无一丝温度。
“你,让朕很失望。”
说完这句话,昭武帝转身,重新走回龙椅,坐下。
他甚至没有再看地上的赵楷一眼。
他只是拿起那份林昭的策论,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面,目光再次变得幽深而复杂。
而跪在地上的赵楷,在听到“你,让朕很失望”时,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他恐惧的,是父皇这句平静的宣判。
他知道今夜之后,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而这一切,都拜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十二岁少年所赐。
林昭。
赵楷趴在地上,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着,眼中除了恐惧,更滋生出了一股深入骨髓的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