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脱身之计!
这分明是引狼入室,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一石数鸟的惊天阳谋!
魏源猛地站起身,双手撑着书案,因为过度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
“你……你……”
他一连说了两个“你”,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此刻内心的骇浪。
他开始在不大的书房内来回踱步,脚步显得有些凌乱,呼吸急促,完全失去了平日里从容镇定的府尊仪态。
这已经不是智谋了。
寻常的智谋,是在规则之内,寻找最优的解法。
而林昭此举,是直接掀翻了棋盘,用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重新制定了一个对他自己最有利的规则!
这是近乎于“道”的境界!
是降维打击!
许久,魏源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林昭,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
“你可知,你此举,将会在整个大晋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明德社拿到图纸,必将疯狂扩产,以本伤人!布价会在短时间内雪崩!天下所有旧的织造行会、工坊,尽数都要破产!”
“这背后,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是无数以此为生的百姓!他们会因此失业,流离失所,地方势必动荡,甚至……甚至可能引发民变!”
他几乎是低吼着说出这番话,这是他作为一名地方主官,最本能的忧虑!
面对恩师近乎失态的质问,林昭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辩解,而是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魏源,深深地作下了一个长揖。
“学生知晓。”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眼神却坚定如铁。
“但,短期的阵痛,是为了长期的刮骨疗毒。”
“旧的生产方式,本就该被历史淘汰。与其让它在未来数十年里慢慢腐烂,溃烂全身,不如由最锋利的一把刀,一刀斩断,迎接新生!”
“至于由此产生的一切动荡……”
林昭顿了顿,声音铿锵有力。
“……不才正是我大晋王朝,考验天下各级官吏,究竟是酒囊饭袋,还是国之栋梁的时候吗?”
这一番话,如洪钟大吕,重重地敲在魏源的心上。
他被彻底镇住了。
他看着林昭那双清澈见底,却又深邃得仿佛能洞穿未来的眼睛,忽然间,全都明白了。
这孩子从一开始,他看到的就从来不是区区一个吴县,一个江南的得失。
他看到的,是整个天下!
他献图给明德社,根本不只是为了自保!
他是在用明德社这把全天下最快、最不讲规矩、也最贪婪的刀,去强行推动一场他自己根本无法完成的,席卷整个大晋的……产业变革!
“噗通。”
魏源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颓然坐回了太师椅中。
他看着眼前这个依然恭敬侍立的弟子,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声里,有惊骇,有赞叹,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忧虑。
“昭儿啊……”
魏源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与复杂。
“为师现在……开始有些担心了。”
“将来这朝堂,这天下,到底……能不能装得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