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那本染血的《孟子注疏》还摊开着。
丰口县的大牢,比菜市场的烂菜叶子还潮,比发霉的棺材板还闷。
血腥气混合着霉味,熏得人脑仁生疼。
侯剑锋熬了一宿,眼球里爬满了血丝,整个人像是从酸菜缸里捞出来的,又酸又臭。
他面前的独眼龙,就是茅坑里的石头。
刑具都上了三套,人像死狗一样瘫在刑架上,除了骂娘,愣是没从他嘴里撬出一个有用的话。
侯剑锋知道,这老小子铁了心求死。
他不招,顶多自己挨一刀。
他要是说了,全家老小死得更惨。
这笔账,土匪比官差算得更明白。
“哗啦——”
一桶冰冷的井水从头浇下,独眼龙一个激灵,总算睁开了那只独眼,眼里满是嘲弄和死志。
“侯捕头,省点力气吧。”他声音嘶哑,像破风箱,“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想从老子嘴里掏东西,下辈子吧。”
侯剑锋一脚踹翻旁边的空水桶,木桶撞在石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死盯着独眼龙,一夜的疲惫和挫败感几乎将他压垮。
这案子要是破不了,别说他这个捕头,他姐夫那顶乌纱帽都得被这块茅坑石给崩飞!
僵持许久,侯剑锋终于放弃。
他摆了摆手,示意狱卒把人拖回去,自己则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出了这片不见天日的地牢。
他必须再去一趟福来客栈。
即便希望渺茫,他也得去再问问,把那场伏击的每个细节都嚼碎了,看能不能咂摸出点别的味儿来。
福来客栈。
黄德茂也没睡踏实,安排完伤员换药,又亲自巡视了一圈。
他刚回到后院,就看见侯剑锋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侯捕头?”黄德茂心里一沉。
“黄兄,”侯剑锋开门见山,声音沙哑,“审讯不顺,那家伙嘴硬得很。我想再问问你们,遇袭时,除了打斗,还有没有听到、看到什么特别之处?”
黄德茂皱着眉,努力回忆着峡谷里的刀光剑影,鲜血惨叫,除了这些,实在想不出什么。
他摇了摇头:“当时情况太乱,只顾着拼命,实在没留意别的。”
侯剑锋眼里的光又暗了几分,满脸都是失望。
他身后的客房里,林昭一直贴着门缝听着外面的动静。
当听到黄德茂也说不出所以然时,他知道时机到了。
他故意弄出一点轻响,推开门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一副刚被吵醒的模样。
他后面是刚刚练完刀,正用布巾擦汗的黄文轩。
“德茂叔,侯捕头,你们一大早就在说案子的事吗?”林昭眨巴着眼睛,语气里全是孩童的好奇。
侯剑锋心烦意乱,正想挥手让孩子别捣乱。
却听林昭自顾自地抱怨起来。
“那个独眼龙坏蛋,我昨天离他那么近,他身上好臭。”林昭皱着小鼻子,一脸嫌弃。
黄德茂有些尴尬,侯剑锋则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悍匪身上能有什么好味道。
林昭似乎在努力分辨,歪着头说,“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好像我上次生病喝的药汤,就有点那个味道,苦苦的……”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反正特别难闻,像我爹在院子里晒的那些治肚子疼的草药。”
咸……
苦……
药……
这几个零散的字眼,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侯剑锋混沌的脑海!
发苦的盐!
侯剑锋喃喃自语,眼中的血丝仿佛在瞬间活了过来,燃烧起骇人的光亮。
他猛地一把抓住黄德茂的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黄兄!大恩不言谢!”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疯了一般冲出客栈,直奔县衙大牢。
留下黄德茂和黄文轩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他这是怎么了?”黄文轩不解地问。
黄德茂也想不明白,他困惑地看向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