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林家大宅门口已经停好了一辆宽敞的马车,两名官差精神抖擞地立在一旁,腰间的佩刀在晨光下泛着冷意。
张德才和李氏正上演着一出小蚂蚁搬家。
张德才怀里抱着一捆笋干,上面还有两只用油纸包好的肥鸡。
肥鸡是李氏连夜卤的,说是怕他们饿,带着熟食方便他们几个人在路上吃。
李氏则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里面是她早上起来又新炖的一碗猪脑羹,另一只手还拎着个巨大的包裹。
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昭儿,这包袱里是换洗的衣裳,娘都给你用艾草熏过了,防虫。”
“食盒里有娘早上新炖的猪脑羹,你中午饿了热一下再吃。”
“另外一个小罐子里是蜜饯,你读书的时候含一片甜甜嘴。”
那架势,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拆了塞进马车里。
林根负手站在一旁,没去搭手,整个人却像一根绷紧了的弦。
他时不时地凑到林昭身边,压低了嗓门,用气音悄声问:“昭儿,你看爹等会儿这么说行不行?”
他清了清嗓子,想着昨日在茶馆门口的样子,五官一起用力往下拉,挤出一个悲痛的表情。
“唉,我这苦命的儿啊……”
“怎么样?这句够不够味儿?”
林昭看着父亲那张因为用力过猛而显得有些滑稽的脸,心中有些好笑。
林根见儿子不说话,心里更没底了,又换了个路数,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颤音。
“或者这样?‘都怪我这个当爹的没用,让孩子小小年纪就熬坏了身子……’”
“昭儿,你给爹拿个主意,哪句听着更让人心疼?”
看着父亲一脸亢奋又无比忐忑的样子,林昭总觉得自家父亲的表演缺了点什么,鉴微神眼一出手。
瞬间,父亲心中那股子【跃跃欲试的兴奋】和【生怕演砸的忐忑】交织在一起。
另一边,正手脚并用往车厢里塞东西的母亲,她心中的情绪是一股浓烈的【心疼】和【担忧】,没有半分杂质。
林昭收回目光,看着父亲期待的眼神,没有直接评价他的演技。
他顺着父亲的话头。
“爹,演戏的最高境界,是把自己都骗过去。”
林根一愣。
林昭抬起眼,目光深邃。
“您不是在演戏。”
“您就是在为儿子的身体发愁,为了给儿子治病,不得不忍痛断了家里的另一条财路。”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直直劈进了林根的脑子里。
他那颗还在琢磨台词、设计表情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是啊……我不是在演。
我就是在发愁!
我儿子为了这个家,为了光宗耀祖,读书读得头都疼了,落下病根了!
我这个当爹的,眼睁睁看着家里的进项断了,我能不愁吗?
我愁得心肝脾肺肾都疼!
那股子刻意挤出来的悲伤,瞬间被一股发自肺腑的、真实无比的愁苦所取代。
林根最后一丝不自然和紧张感烟消云散。
他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眼神里的光彩黯淡下去,嘴角自然地耷拉着,连腰杆都塌了几分。
他转过头,看着还在忙碌的李氏,看着即将远行的儿子,长长地地叹了一口气。
“唉——”
这一声叹息,听得旁边那两位官差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李氏终于塞完了最后一样东西,直起腰,红着眼圈一把拉住林昭的手。
“儿啊,到了县城千万别再熬夜了,身子要紧,知道吗?”
“知道了,娘。”
林昭看着眼前这对已经完全入戏的父母,心中安定。
他转身,在张德才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门口的父母。
只见林根佝偻着背,满脸愁容地望着马车远去,那眼神,活像一个被生活压垮了脊梁的老农。
而李氏,则早已忍不住,用袖子捂着脸,低声抽泣起来。
......
翌日下午,百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