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九俑归墟(1 / 2)

**绝对的黑暗。**

这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眼睑上,渗透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里。它不是简单的无光,而是一种剥夺了所有参照物的存在之虚无,足以在瞬间磨灭任何希望的火苗。李玄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适应了太久而永久失焦,还是这片被亿万吨死亡山石封存的地心,本就是光的墓地。

**死寂。**

令人心悸的、压垮耳膜的死寂。不是山林夜晚的宁静,是真空的、坟墓深处的寂静,连自身血液在血管里迟缓流动的嗡鸣都被放大成了鼓噪。偶尔,会有一两声细碎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极其遥远的岩层应力释放声传来,像是这座巨大坟墓深处枯骨的叹息,只让这份死寂显得更加庞大和绝望。

**冰冷与坚硬。**

身体的每一寸皮肉,每一块骨骼,都紧贴着冰冷、潮湿、棱角分明的岩石。这不是寻常山洞的凉意,是大地深处积累亿万载的森然寒气,裹挟着星骸引擎爆炸后残留的金属死气,如同冰针,透过衣衫和皮肤的伤口,顽固地向骨髓深处钻去。岩石的坚硬感更是无处不在,像无数无形的刑枷,将他、阿史德元镇,还有那冰冷沉重的沐青璃石像,死死地卡在这条狭窄得连伸展手臂都做不到的岩缝里。每一次因痛苦而本能的微颤,都只会换来更加残酷的摩擦和挤压,提醒着他们已被彻底埋葬的绝境。

空气不再流动,它变得稀薄、污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物气味:刺鼻的硝烟与臭氧余烬尚未散尽,混合着浓重的、无处不在的岩石粉尘粒子,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如同亿万枯骨缓慢腐朽释放出的、陈腐阴冷的地心霉味。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裹着砂砾的冰锥,每一次呼气,都带着肺部灼烧般的沙哑。缺氧的眩晕如同跗骨之蛆,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他们残存的意识。

伤痛无处不在。李玄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具破碎后勉强缝合的玩偶,肺腑之间宛如被无数无形的钢爪搅动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脏的剧痛;强行透支肾经施展【地脉视界】后遗留的、如同脑髓被灼烧撕裂的余韵,更是不停歇地冲击着他的神志;爆炸冲击波和高速水流撕扯出的伤口,在冰冷浑浊的河水浸泡后,又被这岩石砂砾反复摩擦,麻木之下是深切入骨的火辣。疲惫感则更为沉重,像一座倾塌的山峰压在他的精神上,只想就此沉沦、睡去,永远不再醒来。

阿史德元镇的状况更加糟糕。沉重的呼吸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他那身硬朗的筋骨仿佛被彻底拆散又胡乱拼凑起来,仅存的微弱磁力在体内紊乱地窜动,非但不能减轻痛苦,反而加剧了伤口的麻痹和肌肉的痉挛。至于沐青璃,冰冷的石质躯壳没有温度,没有呼吸,只有那柄雷劫残刃紧握在凝固的指间,刃身上比萤火虫还要微弱的电芒早已彻底熄灭,成为一块毫无生机的顽石,却以其沉重,成为三人之中最无法忽视的负担,冰冷地挤压着他们的生存空间。

就在意识仿佛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寂静、冰冷和伤痛彻底吞噬、同化成顽石的一部分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的、规律的、非自然的震动,穿透了万古岩层的厚重阻隔,传递过来。

这声音细微得像一根纤细的金属丝在真空中的轻颤,却异常稳定、清晰,带着一种冰冷而精密的机械质感。它并非来自他们千辛万苦逃出生天却又一头撞入绝境的、那条把他们冲来的水脉上游方向。

它来自更下方!

在李玄那因剧烈疼痛而抽搐的【地脉视界】感知中,这声音仿佛来自地球的脉搏深处,固执地、不知疲倦地搏动着。其源头,竟与那条将他们从覆灭性爆炸和天外陨星撞击中拯救出来,并最终冲入这条死胡同的细小微冷水脉——紧密相连!仿佛是那水脉尽头的某个精密造物,在永无止境地运转所发出的微弱心跳!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刺穿了李玄濒临沉寂的意识!

这条水脉……它能穿透如此狂暴的能量乱流和地质崩塌而不中断,其源头的水压稳定得如同从太古时代流淌至今的冥河……难道它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然溶洞水系?而是某种庞大人工造物的一部分?一个深埋地心、难以想象的古代遗迹或者神秘装置,其维系自身运转的冷却循环系统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恰好暴露的末端泄流口?!

这条冰冷细流尽头的真相,会是什么?一个同样被埋葬的远古避难所?还是通往另一个更加诡异空间的管道?

求生的本能在灵魂深处发出了尖啸!在这片连空气都在缓慢耗尽的绝地,一丝声音,就是一丝希望!哪怕这希望的尽头连接着更深的炼狱,也好过在这里无声无息地化作岩石!

“呃……”李玄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强行凝聚起一丝早已枯竭的精神力。每一次意志力的集中,都像用生锈的钝刀在头骨深处反复刮擦,带来尖锐的剧痛和阵阵强烈的反胃感。但他不管不顾,【地脉视界】这维系着最后一点生机的、几乎碎裂的天赋能力,被他以燃烧肾经潜力的方式,再次艰难地撬动!

视野并非睁开肉眼所见,而是在一片混沌的痛苦中,强行投射出一道无形而纤细的感知触须。这触须带着他的意识,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艰难挣扎的蚯蚓,沿着身下那汩汩流淌的、冰冷而稳定的微小水脉,小心翼翼地向下探去。

感知穿越层层叠叠、冰冷厚重、结构复杂无比的岩层屏障。每一次穿透,都伴随着【地脉视界】反馈回来的、犹如实质般的巨大压力和对精神的疯狂撕扯。下方残留的能量乱流如同隐藏的陷阱,无声无息地切割着他的感知触须,带来虚拟却又真实无比的刺痛。李玄浑身冷汗淋漓,肌肉因抵抗痛苦而剧烈抽搐、紧绷,牙关几乎要咬碎,身体里仿佛有无数根细密的钢针在血管和神经中游走穿刺。

艰难下探……

不断下探……

深入那岩石的坟墓,深入大地的脏腑!

不知“潜行”了多久,也不知穿透了多少万米厚的冰冷岩壳……

终于!

那道微弱的感知触须猛地向前一“探”!

没有触碰到预期中更厚的岩层或者灼热的地幔物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辽阔无垠的、令人窒息的空旷感!

就像一只在地底挖洞的蚂蚁,突然一头撞穿了土层,掉进了一座被遗忘亿万年的、庞大得难以言表的钢铁地宫!

“这……!”

李玄的【地脉视界】所“见”并非寻常视觉成像,而是一种能量结构和空间形态的综合反馈。在那一刻,他脑海中轰然炸开了一幅光怪陆离、震撼到无以复加的景象:

一个超乎想象的、直径至少超过十里的球形巨大空间!

它的位置深得骇人听闻,绝非人类技术所能触及的范畴!这片空间的穹顶并非自然形成的岩穹,而是由一种光滑、冰冷、闪烁着如同黯淡星云般微光的奇异合金拼接支撑而成,恢宏的弧形结构展现出纯粹理性的几何之美。四壁同样光滑如镜,近乎垂直,其上蚀刻着无数从未在任何古籍或传说中出现过的复杂纹路。这些纹路并非装饰,它们如同活物般,流淌着极其微弱的、接近透明的能量辉光,像血管一样密布在整个球壁的内表面。整个空间充斥着一种非人的、冷硬的、精密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审美风格,仿佛是神明遗落在此的宇宙级机械工厂。

而在这片巨大到令人绝望的空旷地底球域中心位置——

最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九尊庞然巨物,如同亘古以来便镇守于此的青铜神魔,环绕着中央一个巨大、幽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圆形深坑——**归墟之眼!**

那深井漆黑得如同空间本身的伤口,没有任何光线能够从中逸出,仅仅凝视它,都让李玄的意识触须感到一种要被彻底吸入、分解的恐惧。

环绕着这口黑洞般的归墟之眼,九尊形态狰狞磅礴的巨型青铜俑,正以一种庄严、缓慢、精确到分毫的轨迹永无休止地运转着!

它们不再是李玄之前所见那些以突厥武士为原型的磁俑。它们的形态更古拙、更原始、更狰狞——龙之威、龟之厚、蛇之诡、以及更多无法名状的上古神兽特征被强行熔铸、扭曲在一起,形成一种非人、非兽、充满压迫性神性的怪异存在!每一尊巨俑的高度都堪比山岳(远超数百米),青铜身躯上布满了岁月沉淀的锈蚀和能量烧灼的痕迹,更显其沧桑与恐怖。

九俑并非依靠物理的齿轮和轴承转动。在它们各自的位置轨道上,地面散发出一种无形却力场强大的波纹,托举着这些庞大如山岳的巨物,使其悬浮于空中数米之高!它们就在这无形的力场轨道上,围绕着中心的归墟深井,进行着一种复杂到极致、却又暗合宇宙运行韵律的圆周运动。每一次看似缓慢的位移,都伴随着整个巨大球形空间产生极其细微、但足以让李玄【地脉视界】都震颤的能量涟漪。那冰冷、恒定、如同宇宙时钟脉搏般的“嗡……嗡……嗡……”机械运转声,正是来自这精妙绝伦、非人力所能企及的空间尺度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