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水经注灵(2 / 2)

“呃……”一声悠长的、仿佛自时间长河最古老的源头传来的叹息,自沐青璃的口中呼出。这叹息带着穿越万古的沉重感,又蕴含着劫后重生的、不可思议的平静。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沉重的眼睑。那双原本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冰蓝眼眸深处,此刻竟有无数如同星河般璀璨的、不断生灭流转的暗金色符文在静静沉浮、演绎、变化!她的目光不再属于少女沐青璃的眼神,那是一种俯瞰了沧海桑田、体悟了水德真谛的古老神性!如同从古老祭坛中苏醒的水神。

她微微低头,目光垂落到自己那只彻底石化、与身躯形成诡异对比的左臂上。没有惊恐,没有绝望,没有悲哀。只有一种洞察了万物本质的深邃了悟,以及对这苦难深重大地与扭曲法则的……一种源自“水德”深处的,包容万物的浩瀚悲悯。

她用意识轻轻驱动那条石化断臂。灰白色的五指在绝对的静默中缓缓张开、并拢。每一次指尖的轻微动作,石质关节都会发出低沉、温润、犹如上等古玉相互叩击的韵律之声。那声音蕴含奇妙律动,直抵灵魂深处。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前方依旧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隋兵阴魂大军,冰冷死寂,毫无生机。扫过天空中那蜂巢般的机械神躯,冰冷的数据流依旧在核心深处盘旋。最后,她凝聚的目光落在了仍然额头紧紧叩贴在地面、对地上时空发生的一切毁灭与新生都毫无所知的李玄身上。

那神性符文流转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一丝微弱却清晰属于原本沐青璃的温情与决断。

“玄哥…”她轻声开口,声音空灵而悠远,每一个字音都仿佛带着黄河深谷的回响,又像是水流过古老河床的沙沙低语,“以身为桥,引洪流破障,刚猛无畏,此乃你之‘地脉通’…是勇猛精进之道,是力破万法之路。”

石化的左手缓缓抬起,那只包裹着石质肌肤、五指根根如玉石笋雕成的手臂,在这一刻凝聚了难以想象的神秘力量。指尖,对准了他们脚下正孕育着剧痛、翻涌着狂怒的大地。

“而河图洛书赋予我的…”她的声音愈发低沉,也愈发宏大,如同天地间流水的颂唱,“是《水经·注灵》…是倾听万物流变,是体悟众生悲喜,是……”她的语气微微一顿,那蕴含悲悯的暗金符文在眸中光芒大盛——

“是——**安抚**。”

温润如玉的指尖,如同凝聚了天地间最柔和也最坚定的力量,轻轻点落——

在冰冷龟裂、布满污血与碎石的焦黑土地之上!

没有地动山摇的能量爆发!没有刺破云霄的光柱!

只有——

一圈比涟漪还要细微百倍、淡得几乎不可视、由纯粹暗金色法则符文构成的波纹,悄无声息地以她的指尖为圆心,荡开!

仿佛一滴蕴含着世界生命源头的初生甘露,融入了浩瀚苍茫的无垠瀚海,带不起一丝浪花,却将那份属于“水”的、滋养与安抚的本源道韵,直接传送到了那片被疯狂抽取、扭曲、折磨了数十载、此刻正处于极致痛苦癫狂边缘的大地脉络核心深处!

**无声注灵!**

下一瞬间——

轰隆隆…隆隆隆……

整个战场,所有存在!

无论是裂谷深处如潮涌动的冰冷阴兵;还是天空中悬浮运转、精密非人的机械神躯;甚至连那些在远方山崖上因为极度恐惧而战栗匍匐的、残存的幸存者们——所有有灵识的存在,都在同一刹那!清晰无比地感应到了!

感应到了脚下那片承载万物的厚重大地!

那深处,那条庞大无边的、如同星球动脉般的天然黄河水脉,那本应该彻底暴走、陷入疯狂毁灭节奏的怒吼巨龙——

**停滞了!**

并非截流!不是堵塞!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宁静**!

如同一只正被无数刀枪剑戟切割血肉、咆哮挣扎、几乎要撞碎天穹、焚灭大地的狂怒神龙,猛地被一只无形、却蕴含着宇宙本源水德秩序的无上巨手,轻轻抚摸过它那痛苦抽搐的神经核心!

那足以震碎山河的滔天咆哮,在这一刻被硬生生“掐断”在咽喉深处!余音还在战场空间里嗡嗡回荡,但源头却陷入了一片死寂到诡异的茫然和……**绝对的顺从?**!

紧接着——

一种低沉、混浊、如同从亿万年被压迫的地壳深处艰难挤出的呜咽之声,隐隐约约从大地最底层传来。这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狂暴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嘶吼!它的基调发生了变化——

其中的怨毒和毁灭欲念明显地衰减了!如同污浊的洪水退潮后露出的河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积压了太久、承受了太多、早已麻木绝望后突然被一丝柔软触及心扉所唤醒的……

**委屈!**

一种深沉到足以让顽石流泪的、仿佛婴儿找到母亲怀抱般的,源自星球本源的、纯粹的、被理解的**悲伤**!

这呜咽穿透土层,震颤着所有人的心魂!

咔…咔嚓嚓……

那些正源源不断、悍不畏死涌出裂谷的隋兵阴魂大军,动作陡然集体一滞!它们眼眶中跳跃的幽蓝魂火如同被风吹过的残烛,猛烈地摇曳、大幅度地暗淡下去!这些傀儡,它们的力量源泉是人工地脉从天然水脉中强行掠夺、加工、扭曲而成的“劣质死能”。此刻,那作为狂暴“燃料”与核心“催化剂”的水脉剧烈痛苦骤然平息,如同被抽走了最关键的薪柴!它们体内的能量回路瞬间变得极不稳定,如同老旧的生锈机器强行运转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噪音!魂火飘摇,如同风中残烛!

沐青璃如遭雷殛,身体猛地剧烈一颤!

原本就苍白如霜雪的脸庞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肌肤下泛起不正常的死灰色,与那条石臂交相呼应,整个人如同精美的冰瓷上又添了新的裂痕!那半睁半闭、蕴含暗金符文的神性之眸中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痛苦、被抽空的巨大疲惫以及……灵魂被巨额法则之力冲击的剧烈震荡!

石化仍在继续蔓延!那一丝丝死灰正沿着她石臂断裂处,缓慢却顽固地向肩颈侵蚀,每一次侵蚀都带起灵魂撕裂般的剧痛。

但她那只按在地上的石化左手五指,却如同五根嵌入大地的法则之桩,纹丝不动!

指尖那微弱到随时可能熄灭的暗金色法则涟漪,却依然顽固地、持续不断地荡漾着、传递着……

将那份来自古老智慧、属于“水”的“德性”与“理解”,源源不断地注入这刚刚被触碰到最深伤痕的大地血脉核心!

她无法此刻逆转自己不断蔓延的石化诅咒!

她无法直接治愈濒临崩溃的李玄!

但在这生死时速的绝境时刻,她以河图洛书赋予的《水经注灵》无上法门,不惜自身被彻底石化吞噬为代价,强行抚平了暴戾地脉那颗被疯狂折磨的绝望之心!

为沉入绝望深渊的李玄——

争取到了千钧一发、不容丝毫打扰的、

黄金般的喘息之机!

地底,幽暗无尽的苦难核心!

李玄那缕在痛苦怨毒深渊中苦苦挣扎、随时要被亿万负面情绪彻底撕碎的脆弱意识,猛地感到周围的压力骤然一松!

那无处不在、如同亿万把淬毒冰锥穿刺灵魂的狂暴剧痛、诅咒怨念、绝望哀嚎……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温润广大的光墙隔开!

它们并未消失,依旧在黑暗中汹涌咆哮!但那种针锋相对的毁灭意念、那种要将他意识彻底撕碎、溶解、同化为大地痛苦一部分的**指向性恶意**——

被一股浩瀚、柔和、却至高无上的法则力量,暂时地安抚、隔绝了!

**机会!**

李玄在绝望的悬崖边缘爆发出一声无声的灵魂咆哮!

他那濒临溃散的意识瞬间凝练!所有的杂念被彻底摒弃,残存的全部意念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他所有的不甘、希望与祈求,不顾一切地冲向那被无数冰冷法则锁链死死缠绕、穿刺的、如同寒风中一点烛火般微弱明灭的——

温暖黄色光团!

一个最急切、最虔诚、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