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判官印,一步步向前。
每走一步,脚下便留下一道血印,深深入土,仿佛烙印在大地的控诉。
烬瞳惊呼:“你要去哪儿?那里是禁域!连影契都不敢踏足!那是墟心最深处,传说中‘诏源’所在之地,进去的人,从未活着出来!”
沈青梧没有回头。
她只是抬起手,用最后一丝力气,在虚空中写下三个字。
血字悬浮,熠熠如星:
谢·无·咎
然后,她继续前行。
身后,万诏余烬随风盘旋,如无数亡魂低语。
前方,黑暗如渊,吞噬光明。
但她走得坚决,像一把终于认准了刀鞘的刃。
沈青梧的脚步,终于停在了墟心边缘。
那是一片被时间遗忘的深渊,黑雾翻涌如沸水,仿佛大地张开的巨口,吞噬一切光与声。
她已无法再前行——双腿早已失去知觉,血从七窍不断渗出,浸透衣袍,滴落于地,每一滴都像是灵魂在剥落。
可她的手,仍死死攥着初代判官印,银焰在掌心摇曳不灭,如同她残存的一线执念。
烬瞳的声音远远传来,嘶哑而绝望:“你不是要审判冤魂……你是要掀翻整个幽冥秩序!这代价,你不该一个人扛!”
她没回头。
因为她知道,回头就是软弱,是动摇,是前功尽弃。
她要的,从来不是超度亡魂,不是维护律法,更不是什么慈悲为怀。
她只是想问一句——
凭什么?
凭什么她生来便是“戴罪之身”?
凭什么谢无咎的名字要被抹去三千载?
凭什么制定罪的人,永远站在高处,俯视众生匍匐?
风在耳边呼啸,却已被她亲手斩断双耳隔绝。
世界寂静如墓,唯有识海中洪流奔涌,无数冤魂的哭嚎、地府铁律的回响、还有那一道埋葬在万诏之底的怒吼,在她神魂深处反复撕扯。
她抬手,指尖蘸血,在虚空中划下第一道符。
非地府敕令,非冥途正典,而是前世那个在山野间教她背尸、授她咒术的老判官,在临死前用骨灰写下的最后秘术——逆契召魂术。
血光乍现,符成刹那,天地骤然一静。
第二道符落下,地面开始震颤。
第三道符完成时,一道裂痕自她脚下轰然炸开,焦土翻卷,腐气冲天。
裂缝深处,一只焦黑枯槁的手臂缓缓升起,指节扭曲如枯枝,掌心紧握一枚残破玉简,其上三个古篆血字清晰可见——
无 罪 契
空气凝固。
烬瞳瞪大双眼,魂光剧烈波动:“那是……禁忌之物!传说中‘原判’留下的反律凭证!它不该存在!地府早就将它焚毁千遍!”
可它就在那儿。
沾满灰烬与血污,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举而出,直奔沈青梧心口。
她没有犹豫,一把抓住玉简,狠狠按进自己胸膛!
“噗——”
鲜血喷溅,皮肉灼烧之声噼啪作响。
玉简竟如活物般嵌入心脏位置,与她体内流转的银焰融为一体。
刹那间,冥途震荡,不再是被动开启的通道,而是如逆流江河般猛然倒卷!
【回声冥途·反诘式】——开启!
这不是审判,是质问。
不是执行律法,是挑战立法者本身。
她站在深渊边缘,以残躯为祭,以血魂为引,向那高高在上的地府边墙发出一声无声呐喊:
“你们说我是代罪之身?”
“可谁来审判——制定罪的人?”
话音未落,颈间龟裂的玉锁猛然剧震!
表面新刻的血痕疯狂蔓延,如藤蔓攀爬,一字一字浮现:
归墟之门,将在月蚀时开启,持诏者方可入。
远处残崖,影契静静伫立。
他手中封印图无声燃尽,灰烬随风飘散。
蒙纱下的独眼映着远方那道浴血而立的身影,嗓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原来……真正的判官,一直都被关在门外。”
风止,雾动。
墟底最深处,某处连光影都无法触及的黑暗里——
一具焦尸,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