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开始模糊,黑血从耳道渗出,可她仍死死盯着前方——
通道尽头,有光。
不是阳世之光,也不是地府冥火。
那是无数残片漂浮的幽芒,像是星辰碎屑,又像灰烬中未熄的火星。
而她,正走向一片悬浮于虚空的废墟。残诏墟。
悬浮于虚空的焦土,碎石如星子般缓缓漂浮,每一块都刻着断裂的律文与被剜去名字的裂痕。
风是静止的,却有无数声音在无声中嘶吼。
沈青梧一脚踏出通道尽头,足尖落下之处,大地竟如镜面般荡开一圈幽蓝涟漪,仿佛踩碎了时间本身。
刹那间——
千万声哭嚎、哀求、诅咒,如潮水般撞入她的识海。
不是从耳朵传来,而是直接炸响在命火深处。
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命诏”残片,像受惊的萤火,纷纷朝她涌来,每一缕光后都藏着一张扭曲的脸,一双双无瞳的眼死死盯着她。
“救我……”
“记得我……我叫什么?我到底是谁?”
“别让我消失……我不想被忘!”
声音层层叠叠,撕扯着她的神智。
她膝盖一软,几乎跪倒。
黑血自耳道滑落,在苍白脸颊上划出两道腥冷的痕迹。
玉锁剧烈震颤,几乎要离体而出。
可她不能停。
不能退。
她猛然拔下发间最后一根完整金钗——那支曾为掩人耳目而戴的素银细簪,如今已是她仅存的清醒之器。
她没有半分迟疑,抬手将钗尖对准自己左耳耳窍,狠狠刺下!
“呃——!”
剧痛如雷贯脑,鲜血喷溅而出,顺着颈侧滴落在焦土之上,竟发出“嗤嗤”轻响,像是活物在哀鸣。
世界骤然安静了,外界的声音被彻底隔绝,可就在这一瞬,心窍之内,一道低沉、古老、如钟磬余音般的声音,清晰响起:
“谢无咎……来取你的契。”
她浑身一僵。
谢无咎?
不是沈青梧。
不是才人,不是判官,不是代罪者。
那是……她真正的名字?
她踉跄一步,指尖颤抖地抚过耳畔淋漓的血痕。
疼得几乎断魂,可她嘴角却缓缓扬起一丝冷笑。
原来如此——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追寻记忆,可实际上,记忆早已在等她归来。
她拖着伤躯继续前行,脚下的焦土每一步都陷得更深,仿佛这片废墟也在试探她的资格。
终于,她来到中央那尊铁链缠身的石像之下。
石像高逾三丈,面容模糊,唇缝封着粗重黑线,手中紧握半截断裂玉诏,其上纹路竟与她胸前玉锁隐隐共鸣。
而在石像脚下,压着一本血皮残卷,封面以暗金勾勒四字:
《影契录·初篇》
她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卷册边缘——
石像胸口骤然裂开一道缝隙,银焰自内燃起,如月照寒渊,冷光泼洒而出,映在她脸上。
那火焰中竟浮现出她的面容,却又不完全是她——长发披散,身披玄袍,手持断刃,立于万魂之上,背后九道锁链垂落,每一道都系着一枚哭泣的命诏。
她怔住。
那是……未来的她?还是过去的她?
“你来了。”一个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自她命火深处浮现,“你终于听见了没说的名字。”
就在此时,井口阴影处,一道枯瘦身影悄然立定。
断默蹲踞于岩隙之间,耳垂铜环微晃,手中竹片吸了地底回音,瞬间浮现一行湿漉漉的墨字,如同刚从血里捞出:
“她以自残换聆听……真正的冥途,开始了。”
风未动,焰不摇,残诏墟陷入诡异的寂静。
唯有那血皮残卷,在银焰映照下,封面金纹微微流转,似有更多文字即将浮现——而沈青梧站在废墟之心,白发染血,双耳流墨,却目光如刀,缓缓伸手,再度向那《影契录》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