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婴儿齐刷刷转动眼珠,望向她。
她不动,只抬手,指尖凝聚一缕银焰。
“你以为藏在墙里,我就找不到你?”她低声说,“可鬼不能登殿——”
她一步踏前,银焰轰然点燃壁画一角。
火光中,整幅画剧烈扭曲,发出非人的嘶吼。
“但我能。”沈青梧突觉脑中一阵尖锐撕裂,仿佛有无形之手探入颅骨,狠狠攫取她的神识。
她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墙砖,因用力指节泛白。
耳边响起细微振翅声——是忘蜉,那种专噬记忆的阴虫,正贪婪地啃食她残存的过往。
眼前光影晃动,一帧画面如烛火将熄:油灯昏黄,母亲素手执书,轻声念着《女则》,“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话音未落,那温馨景象骤然碎裂,像琉璃坠地,片片消散于黑暗。
她心头一空,像是被剜去一块血肉。
“又少了……”她低语,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每一次动用冥途之力,便有一段记忆随之湮灭;而今敌人更狠,直接以命纸引动忘蜉,趁虚而入,专挑她最不愿失去的记忆下手。
可就在这窒息般的虚弱中,脚下地砖缝隙忽闪微光。
她低头,瞳孔微缩——一道银符自裂缝中浮现,细若蛛丝,却自行游走,蜿蜒拼合,竟成一个清晰的“东”字。
她怔住。
这不是她画的。
也不是烬瞳所布。
那是……新律的回应。
地府铁律虽因四罪覆灭一度崩塌,但只要还有判官行走人间,律网便会自发修补,以残魂、符痕、天地怨气为引,悄然重建秩序。
此刻,不是她在追寻真相,而是法则本身在牵引她前行。
“原来如此。”她缓缓直起身,嘴角扬起一抹冷峭笑意,“你们想让我忘了自己是谁?可这世间,自有比记忆更坚固的东西——”
那是因果,是业报,是判官之名刻入魂魄的本能。
她转身,望向烬瞳,声音斩钉截铁:“去东偏殿,烧了那幅画。”
烬瞳眸光一震,欲言又止。
他知道她已濒临阳寿透支的边缘,强行开启冥途,无异于饮鸩止渴。
但他更清楚,一旦让墨渊借命纸复生之术完成九魂献祭,整个后宫都将沦为活死人牢笼。
东偏殿内,阴风骤起。
《百子图》毫无征兆地自行卷起,画轴咯吱作响,如同骨骼错位。
刹那间,无数漆黑命纸蝶破画而出,振翅之声汇成一片死亡嗡鸣,如黑云压顶,扑面而来!
沈青梧不退反进,右掌猛然拍地!
银焰自掌心炸开,呈莲瓣状蔓延,瞬间勾勒出半圆结界——冥途初启!
幽光映照四壁,空气中浮现出淡淡的锁链虚影,那是九千血巡使残魂布下的审判之域。
她已记不得开启冥途的咒文,喉咙里滚不出完整的法印。
但她还记得——
赶尸人口中最后一句镇魂令。
她咬破舌尖,鲜血喷出,混着银焰化作雾状,在空中凝成古老判纹。
“我认你为敌——那就罚!”
血雾触及画卷,整幅《百子图》轰然燃烧,火焰幽蓝,夹杂着哭嚎与诅咒。
画皮扭曲翻卷,一只干枯如墨的手破画而出,紧接着,墨渊的虚影缓缓浮现:一身褪色官袍,眼窝深陷,唇角裂至耳根,正是当年被她亲手打入墨狱的四罪盟主笔画师!
“沈青梧!”他嘶吼,声如砂石磨骨,“你夺我形体,毁我道基,如今我以命纸重生,必要噬尽你所有记忆,让你连‘我是谁’都遗忘到尘埃里!”
火焰吞噬画轴的最后一瞬,沈青梧忽然心头剧颤。
她猛地回头,望向宫墙一角——那一处檐下回廊,寂静无人,唯有夜风拂过。
可她分明……感知到了注视。
镜头拉开,远处高阁之上,萧玄策立于回廊尽头,玄色龙袍猎猎,手中紧握一只锈迹斑斑的青铜铃。
铃舌虽残,此刻却微微颤动,发出一丝极细微的嗡鸣——那频率,唯有曾与赶尸铃共生十载的灵魂才能感应。
他的目光穿透黑夜,落在她燃烧的身影上,唇边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
“你想审判亡者……可有人,正等着审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