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满地焦痕,和一具几乎燃尽的躯体。
沈青梧瘫倒在地,发丝大片脱落,左眼焦黑如炭,焦痕顺着颈侧蔓延,像一条死神刻下的印记。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可手指却还在动。
她抬起手,轻轻抚过霍沉残存的石像手臂——那上面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温度。
低语响起,轻得像梦呓,却又重得足以撼动命运:
“命……”第183章 今日不照君命,只照冤魂(续)
大地如枯骨般龟裂,地宫穹顶轰然塌陷,碎石如雨坠落,烟尘卷着余烬冲天而起。
可那九千星火却逆流而上,一盏,两盏……直至漫天铺展,如银河倾泻,照亮了整座沉睡的皇陵。
每一簇火焰都托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有披甲执戈的将士,有赤足奔跑的少年,也有无声哭泣的老兵——他们终于挣脱了命格的枷锁,踏上了迟来二十年的归途。
沈青梧的手还搭在霍沉残存的石臂上,指尖微颤,仿佛想留住最后一丝温度。
可那石像正缓缓风化,如同沙塔遇潮,寸寸剥落,终归于尘。
“命……不该是灯油……”她声音细若游丝,几乎被风吞没,“你们的命,值得一场真正的葬礼。”
话音落下,最后一缕控命之力自她心口抽离,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钩将她的五脏六腑一寸寸剜出。
剧痛让她蜷缩起来,冷汗浸透残破的宫装,颈侧焦痕蔓延如藤蔓,左眼早已失明,仅存的右眼映着满天星火,竟似含着一汪将熄未熄的冥光。
她笑了。
不是欢喜,而是释然。
这一夜,她焚的是契,烧的是命,逆的是天道定下的“国运不容违”。
她本不该赢——一个区区宫妃,怎敢斩断连通帝王命格的丝线?
怎敢以凡躯承载九千忠魂的怨与愿?
可她偏偏做到了。
因为她从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她在乎的,是那些被历史抹去、被权力吞噬的名字,是否还能听见一声公正的宣判。
风卷残烟,吹散最后一缕骨灰。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影卫如黑潮涌至废墟边缘,纷纷跪地不敢上前。
一道玄色身影踏碎瓦砾而来,龙纹绣金,步履沉稳,却在看见那具几乎燃尽的躯体时,脚步猛地一顿。
萧玄策站在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手中紧握的金钗上——那是她入宫时最廉价的饰物,如今却沾满了血与灰,像一枚战后的勋章。
他蹲下身,动作罕见地轻,仿佛怕惊扰一场濒死的梦。
指尖探向她鼻息,极弱,却未断。
他将她抱起,触到她后背焦黑的皮肉时,眉头狠狠一拧。
就在这刹那,她睫毛轻颤,唇瓣微启,吐出几个字:
“陛下……您的命火……少了一道裂痕。”
萧玄策瞳孔骤缩。
他低头凝视她苍白如纸的脸,玉锁贴在胸前,温润如初,可那原本缠绕三圈、象征帝王长生的命火金线,此刻竟缺了一截——就像被人硬生生剪断。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不怕死,也不怕权谋崩塌。
他怕的是这个女人一次次把自己烧成灰烬,只为替别人点一盏灯;怕的是她明明可以逃,却偏要站进风暴眼,用命去撞那堵名为“天命”的墙。
风起,吹乱她残存的发丝,也吹散了最后一缕骨烟。
他抱着她走向宫门,步伐坚定,声音却低得像是说给黑夜听:
“下次……换我为你点灯。”
可无人知晓,她袖中指尖正微微抽动,似在默写一道尚未完成的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