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排的影子突然抬头,她看清那是秦氏——被她焚诏时抽离的魂魄。
此刻秦氏的脸与她心口的冰裂纹重叠,嘴唇开合间,竟吐出与她当日划破虚空时相同的咒文:\"非以命祭,但凭心赦。\"
\"往生廊不是关了么?\"沈青梧捏紧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往生廊是地府勾魂的通道,按理说焚诏后她已用符令封了那处,可秦氏的执念竟像藤蔓似的,顺着冥途的裂缝钻了进来。
更诡异的是,秦氏身后的影子开始重叠。
谢无咎的残魂、禁阁里被吃掉的判官虚影,甚至她前世枉死时那具冰冷的尸体,都在暗河里浮浮沉沉。
这些执念交织成一张网,在她眼前凝成三个金漆大字:\"判官回响\"。
\"原来如此。\"沈青梧倒抽一口冷气。
她早该想到,冥途不是死物,每道被审判的魂魄都会在里面留下痕迹。
就像赶尸人养的尸蛊,吞的尸越多,蛊越凶——她烧了三朝命根子,冥途便吞了三朝执念,成了个会\"回响\"的阴器。
她指尖凝出霜花,对着虚空轻喝:\"烬娘,现。\"这是秦氏的闺名,当日她焚诏时,秦氏的魂魄曾发出这样的呜咽。
话音未落,头顶的烛火突然炸出金芒,无数细小的符文从天花板簌簌落下,在半空拼成一行字:\"……伪嗣登基,血洗东宫,焚书掩史……\"
沈青梧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她在御书房当值时翻遍了三朝实录,从未见过这样的记载。
历代帝王最擅长的就是毁史,可这行字里的血腥味,比她前世见过的所有尸堆都重。
\"素纱。\"她转身喊守夜的宫女。
素纱是无面巡使派来的,名义上是伺候她的宫娥,实则替她在宫里打听消息。
此刻素纱正抱着团扇打盹,听见召唤猛地惊醒,团扇\"啪\"地掉在地上。
\"去钦天监。\"沈青梧扯下腕间的银铃铛抛过去,\"找旧人,尤其是能接触到前朝密档的。\"银铃是她与素纱的暗号,碰响三下代表紧要事。
素纱接住铃铛时,指腹被冰碴子刺得发白,却连眉头都没皱,垂眸应下,素白裙裾扫过青石板,转眼没了踪影。
第二日卯时三刻,素纱回来时发间沾着蛛网。
她掀开轿帘,身后跟着个形容枯槁的男子——二十来岁,衣着却是五十年前的款式,指甲缝里全是墙灰,脖颈青筋暴起,正用额头撞着门框,嘴里念叨:\"刻不下了...刻不下了...\"
\"陆九章。\"素纱压低声音,\"钦天监地窖里找到的。
他祖父是靖难遗诏的誊抄官,临死前把全文刻进子孙脑子里。
代代疯癫,为的是避追杀。\"
沈青梧眯起眼。
她见过太多被执念困住的魂魄,这陆九章的疯癫里,藏着比鬼更凶的东西。
她抬手按在他额间,冥途之力顺着指尖渗进去——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来:老学究在密室里用刀划开孙子的太阳穴,血糊糊的手指蘸着墨往颅骨上写;少年在柴房里用指甲抠墙,血珠滴在\"伪嗣\"两个字上;直到此刻,陆九章的识海里还刻着完整的遗诏,每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钉在他脑仁上。
\"疼么?\"沈青梧突然开口。
陆九章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
她取出契约卷轴,首页的\"赦\"字泛着金光,轻轻贴在他心口:\"我帮你解了这刻在骨头上的咒,你帮我把真相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