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沈青梧转身,正撞进一双充血的眼——秦姑姑的脸像被热水烫过的蜡,五官正缓缓融化,“那是……那是我们活过的证据!柳姑姑教我们做影子,可她自己……连影子都没留下!”
她踉跄着冲向那面裂镜,沈青梧想拦,却见秦姑姑的额头撞上镜面的刹那,整个人像被抽干了颜色。
她的脸渐渐变得空白,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最后连嘴都消失了,只余下一具穿着尚衣局宫装的空壳,“咚”地栽倒在地。
沈青梧蹲下身,指尖掠过秦姑姑的眉心——那里有个浅浅的凹痕,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揭去了印记。
镜阵深处突然传来“咔”的轻响,她抬头时,三百面镜子的黑布无风自动,露出底下蒙尘的镜面,每面都映出同一张无脸的女人。
“青梧!”
清梧阁的门被撞开时,谢昭的鬼火裹着寒气扑进来。
沈青梧擦了擦嘴角的血,看见谢昭眼窝里的鬼火在发抖:“乾清宫东偏殿的铜镜,锁了江美人的魂。她被困三日才回来,现在见了镜子就抓脸,说镜里有个女人要替她……”
“替她活。”沈青梧接过小鸢递来的《阴巡录》,新添的条目墨迹未干,“千面阵启,祭品将定。”她望着窗外飘起的雪,三百面铜镜的影子在雪幕里晃动,“镜灵要选新的核心,用活人的魂当引子。”
子时三刻,清梧阁的烛火突然全灭。
沈青梧摸出契约卷轴,咬破指尖画破妄符,血珠滴在符纸上,晕开个扭曲的“破”字。
她闭眼前最后一眼,看见窗台上落了片铜屑——是阿铜熔铸小镜时才会有的细屑。
“若我也是影子……”她对着虚空低语,“便让影子砸了这镜子。”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哗啦啦”的响动。
小鸢掀开窗帘,倒吸一口冷气——庭院里数十面废弃铜镜正在转动,镜面全部对准清梧阁。
最深处那面古镜上,缓缓浮现一行血字,笔锋苍劲,与她前世当赶尸人学徒时,师父教她画符的笔迹,分毫不差:
“姐姐,你终于来了。”
雪越下越大,将雪字渐渐覆盖。
沈青梧摸着那行字的痕迹,忽然听见窗外传来铜器熔铸的轻响,像极了阿铜在宫外破庙时,边熔铜边念叨的声音。
她推开窗,冷风卷着铜屑扑进来,落在她掌心,凝成枚拇指大的小镜,镜面映出的,是张与她七分相似的脸。
沈青梧指尖的小镜凉得刺骨,镜面里那张与她七分相似的脸正随着铜屑流动而扭曲。
她盯着镜中模糊的轮廓,忽然想起三日前尚衣局老太监说过的话——前朝镜匠阿铜的母亲,正是先帝最宠爱的柳婕妤。
\"小主?\"芸娘的声音带着颤意,她举着烛台的手在抖,烛火将两人影子投在窗纸上,\"这...这镜子...\"
\"备车。\"沈青梧将小镜收进袖中,指腹压过袖中阴巡令信的纹路,\"去城南破庙。\"
破庙的门轴在冬夜里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时,阿铜正蹲在炭炉前。
他面前的铜盆里熔着半凝固的铜水,左手捏着半块刻刀,右手握着块未成型的小镜坯子,嘴里念叨的声音混着炭火烧裂的噼啪声:\"镜不照人,照魂;不显容,显妄。\"
\"阿铜。\"沈青梧的声音惊得他手一抖,刻刀\"当啷\"掉在地上。